窗外突然傳來“咚”的一聲。
父子倆轉頭望去，只見何葦蔚養的那只白貓正趴在窗臺上，碧綠的眼睛直勾勾盯著茶盞，粉紅的鼻頭不停抽動。
“小雪！”何葦蔚的驚呼從走廊傳來。
她小跑著進屋，卻見愛貓突然縱身一躍，精準地落在茶案邊緣。
就在貓舌即將觸及茶湯的剎那，何九章迅速蓋上了杯蓋。
“葦蔚，”老爺子聲音發緊，“你這貓……最近可有什么異常？”
何葦蔚抱起不安分的白貓，突然想起什么：“說起來……自從那天它偷喝了灑落的茶湯，毛色越來越亮，昨天還……”
她壓低聲音，“還從三樓陽臺直接跳了下去，居然毫發無傷。”
三人面面相覷，書房陷入詭異的沉默。
雨滴敲打窗欞的聲音突然變得清晰可聞。
“葦蔚，”何云華終于開口，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茶杯邊緣，“你能聯系到那個張陽春嗎？”
何葦蔚感覺懷中的貓突然繃緊了身體。
她想起那個總穿著樸素布衣的年輕人，在他家初見時，他遞來的茶杯明明沒有熱氣，喝下去卻像有一股暖流直達四肢百骸。
“我有他電話。”她猶豫道，“不過爸，你們別嚇到人家。小嫣說他就是普通山里青年……”
“普通？”何九章突然大笑，笑聲牽動舊傷引發咳嗽。
他急忙抿了口茶，咳嗽聲戛然而止。
老爺子震驚地看著杯中殘茶，渾濁的眼中精光暴漲：“能種出這種茶的人，怕是已經摸到了'以茶入道'的門檻。”
接下來的日子，何家籠罩在奇特的氛圍中。
何九章每天寅時必在庭院閑坐，面前擺著那壺靈茶。
令人驚異的是，盤旋的晨霧總會在茶壺上方形成小小的漩渦。
何云華則動用了所有人脈，搜集各種道家典籍和茶葉奇聞。
早餐桌上，何葦蔚發現父親眼下掛著濃重的青黑。“爸，您又熬夜了？”
何云華放下調羹，瓷碗里的粥幾乎沒動。“我查到了些東西。”
他聲音沙啞，從公文包取出本殘破的《武夷山志》，指著段被蟲蛀的文字：“'嘉靖年間，有道人張氏結廬玉女峰，所植茶樹經冬不凋，飲之可祛百病……'”
雨絲如織，書房內的光線被窗外的雨幕過濾得格外柔和。
何九章正坐在黃花梨木的書案前，指尖輕撫著那本《茶經》的竹紙書頁，忽然聽見門外傳來輕微的腳步聲。
那腳步聲在門前停下，隨即傳來敲門聲。
“進來。”何九章放下手中的狼毫筆，墨汁在宣紙上暈開一朵墨梅。
門被輕輕推開一條縫，何葦蔚探進半個身子。
她今天穿著件淡青色的旗袍，發髻松散地挽著，臉上卻帶著幾分困惑：“爺爺，爸，小嫣回電話了，說……”
她頓了頓，似乎在斟酌用詞，“她爺爺想跟您通話。”
何九章眉頭一挑，手中的茶盞微微一頓：“鄭天民？”
何葦蔚點點頭，將手機遞了過來。
何九章注意到女兒遞手機時手腕上戴的那串沉香木珠正泛著淡淡的青光。
更奇怪的是，那光芒似乎隨著窗外的雨聲忽明忽暗。
“她說是很重要的事。”何葦蔚補充道，眼神不自覺地瞟向書架上那個青瓷茶罐。
罐口飄出的茶香在空氣中凝成細小的霧珠，竟在半空組成一個模糊的八卦圖案，轉瞬即逝。
何九章接過手機，按下接聽鍵：“鄭老，久仰了。”
他的聲音平穩，卻暗自運起了家傳的“聽風辨位”功夫——
這是何家祖上從一位游方道人那里學來的小術，能通過聲音判斷對方所在環境。
電話那頭傳來一個沉穩有力的聲音，但何九章的耳中卻捕捉到背景音里隱約的劍鳴和風聲，這絕非普通電話亭或辦公室能有的聲響。
“何老，冒昧打擾。聽說您和令郎想去烏蒙山拜訪一位年輕人？”
何九章眼中閃過一絲訝異，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茶杯。
杯中的茶湯突然泛起一圈漣漪，水面上倒映出的卻不是他的臉，而是一座云霧繚繞的山峰輪廓。
“鄭老，我們確實有這個打算，主要是感謝他贈茶的厚意。”
電話那頭沉默了幾秒，期間何九章分明聽到一聲悠長的鶴唳。
隨后鄭天民的聲音壓低了，帶著某種奇特的回音：“何老，借一步說話。您身邊可有旁人？”
何九章會意，對兒子和孫女使了個眼色。
何云華立刻拉著女兒退出書房。
“現在只有我一個人了。”何九章說道。
“何老，”鄭天民的聲音變得異常嚴肅，每個字都仿佛帶著重量，“前些日子烏蒙山發生了一些事情，目前許多人的目光都盯著那里。您此時前往，不僅可能給那位年輕人帶來麻煩，也可能讓自己陷入險境。”
窗外一道閃電劃過，照亮了書房內懸掛的那幅《松鶴延年圖》。
何九章驚訝地發現，畫中的仙鶴眼睛仿佛轉動了一下，直勾勾地盯著他手中的電話。
“鄭老能否說得明白些？”何九章的聲音依然平穩，但后背已經滲出冷汗。
“我只能告訴您，有半步宗師在烏蒙山里受了重傷，逃出來后胡言亂語說什么'鬼怪'、'仙術'。”
鄭天民謹慎地選擇著措辭，“現在各方勢力都在暗中探查，包括一些……不好明說的部門。”
何九章深吸一口氣，茶香入肺，讓他頭腦異常清醒。
“鄭老的意思是，那位年輕人與此事有關？”
“我不便多說。”鄭天民頓了頓，電話那頭傳來衣物摩擦的窸窣聲，“但我建議您暫緩行程，等過了春節，局勢明朗些再去不遲。”
窗外的雨聲忽然變大，豆大的雨點砸在玻璃上噼啪作響。
“我明白了。”何九章最終說道，“多謝鄭老提醒。”
掛斷電話后，何九章久久不語。
書房門被輕輕推開，何云華探頭進來：“爸？”
“進來吧。”何九章招招手，等兒子關好門，才將鄭天民的話簡要轉述。
何云華聽完，臉色變得凝重。
他下意識地摸了摸西裝內袋——那里裝著一小包張陽春送的茶葉，此刻正散發著溫熱。
“這么說，那個張陽春……”
“不管他是什么人，現在去確實不合適。”何九章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茶水入喉的瞬間，他眼前閃過無數畫面：云霧繚繞的山峰、踏劍而行的身影、還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