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紅山動物園是我家
- 朱贏椿 沈志軍主編
- 4389字
- 2025-05-21 12:11:48
嘿！黑—
194515Z 210×210mm 2020 紙本 手指畫顏料
——在我看來，應該是的，小黑的畫風已經很成熟了。
——并不是我的指導。小黑一定會越畫越好。
孫艷霞和小黑的緣分從2015年開始，那時候，紅山動物園里紅猩猩有4只。“樂申比較調皮，特別喜歡引起我們的注意，所以那個時候我對乖巧的小黑沒有太關注。其實，樂申是第一個學會畫畫的。”孫艷霞回憶起樂申時顯得有些惆悵，惆悵中透著一絲對往昔的懷念。
“現在的小黑年紀慢慢大了，身手已經不如以往了。我們經常會看見它安安靜靜地坐在棲架上，好像在思考著什么。”
“小黑年紀大了。”
小黑的妻子小律
“小黑年紀大了。”孫艷霞說道，“動物和人差不多，尤其是靈長類動物，衰老是不可避免的，畢竟它是一只1989年的紅猩猩。”小黑看起來的確不如它的妻子小律活潑，1998年出生的小律最愛做的事情就是在下雨天披個麻袋在蔥蘢的灌木叢中穿梭，玩得不亦樂乎。
“一般紅猩猩在野外大多數會活到四十幾歲，動物園里的紅猩猩可能活得更久，活到五十幾歲也是有可能的。小黑現在已經三十多了，已經算是‘猩到中年’了吧。”孫艷霞看著比她年長1歲的小黑，若有所思地摸了摸自己的臉：“我陪伴小黑已經有7年了吧，這7年過得還是很快的。”
到底有多快呢？可能只有孫艷霞自己能體悟到吧。她似乎很快就從時間飛逝的失落情緒中掙脫出來了。
“小黑年紀大了，但是它的作畫情緒卻越來越穩定，畫風也越來越成熟。當它畫出一幅有很大想象空間的畫時，我們會非常驚喜，那種驚喜是其他任何東西都比不上的。我會期待，會想要去了解小黑的畫，甚至從某種程度上和小黑的畫作產生共鳴。這也許就是‘歲月的饋贈’吧。”孫艷霞認真地看著遠處正在吃樹葉的小黑，從容地說道。
“訓練展示區的門一直都開著。”
“一切的豐容和行為訓練都以尊重動物為主。紅猩猩適應樹棲生活，在野外很喜歡爬樹、折樹枝、用樹枝筑巢。小黑現在折的這棵是運動場里的活樹，樹被折多了會死掉的，我們很想保護這棵樹，但是不能為了保護樹就不讓小黑上樹。為了讓小黑可以展示更多的自然行為，我們必須尊重它，不論是輪換運動場，還是為運動場豐容，都是為了提高小黑的生活豐富度。昨天我們系了倆輪胎給小黑玩，今天就被它卸了下來，人和野生動物的力量相比差距還是很大的。”孫艷霞若有所思地說，“靈長館的豐容需要花費更多心思。”
“訓練展示區的門一直都開著，不愿意畫畫的話可以選擇離開，也可以自己玩兒。對于人來說，畫畫是一種技能；對于猩猩來說，也是如此，甚至可以提升自己的福利狀態。我們一切的豐容和行為訓練都以尊重動物本身的意愿為前提。大部分情況下，小黑都非常愿意畫畫。”孫艷霞寵溺地凝望著小黑，眼神柔和而安詳。
“這個過程沒有我們當初想象的困難，小律作出第一幅畫時，我都震驚了，現在我的微信頭像還是小律的處女作，真的很喜歡。不管是配色還是構圖，整體感覺都很好。只是小律發揮不太穩定，還是學畫畫的初級階段，很多時候會被顏料吸引，比如它想嘗嘗顏料，或者把顏料往籠網、地上畫，就像一個還沒完全開竅的孩子，但有些時候作出來的畫又令人驚嘆。”孫艷霞依舊笑著，“小黑和小律性格都很溫柔，我對它們的畫充滿信心。”
在樹上的小黑
小律的處女作
“小黑畫畫隨它畫。”
“小黑畫畫隨它畫，一般都是給它很多種顏色，看它喜歡哪幾種，在顏料板上讓它自由選擇顏色。它會畫畫這個事我并不覺得吃驚，我對它的智商和它的能力是有一定了解的，當時的我就相信它可以作出畫來。現在的小黑作畫已經達到‘信手拈來’的程度了，剛開始還是非常吃力的。”孫艷霞笑得很開心，“我相信小黑畫畫還會帶給我們更多的驚喜和快樂。小律畫畫的技法還有點青澀，需要更多的練習，希望它也能慢慢步入正軌，向小黑看齊吧。”
“小黑比較喜歡冷色系的顏料，所以我們會有意識地增加暖色系的顏料供它選擇。小黑現在作畫已經很熟練了。它就像孩子一樣，很多畫都很抽象，給它機會，讓它嘗試，才能知道它到底需要什么不需要什么。如果你不讓它嘗試的話，是沒有辦法知道它喜歡還是不喜歡的。”
——我個人粗淺地認為，應該是人賦予的。
——很多時候是人去理解畫作的意義，即使是人的作品也是這樣的。
一談起小黑的畫，孫艷霞似乎有說不完的話。
“您會對小黑抽象的畫作做一些具象的思考嗎？”
“會的。我們飼養員和游客有時也會一起思考。”
“您覺得小黑的畫作稱得上是藝術嗎？”
“有的不是，有的是，欣賞小黑的作品需要一些想象力。”
“給小黑和小律的整體畫作打個分吧。”
“因為我們只有這兩只紅猩猩會畫畫，如果以它們為標準的話，那可能就是小黑99分，留1分給它進步吧。”
“但小律的發揮空間還很大，它未來有很多可能。”
“黑猩猩的生活就像宮斗戲。”
“說完紅猩猩，其實黑猩猩的故事更有趣！”孫艷霞神秘地說，“我從事飼養員工作這么多年來，第一次領悟到‘撒嬌女人最好命’這句話的真諦。”
“黑猩猩是一夫多妻的群居動物，它們的日常生活就像宮斗戲，充斥血腥和溫情，力量和智慧。我們的黑猩猩家庭是一夫兩妻組成的，丈夫叫小童，大老婆叫小玉，二老婆叫小珊，平時小玉會打壓小珊。”孫艷霞有些激動，“有一天，我給了小童一個又紅又大的蘋果，小童很開心，小玉看到了也很眼饞，但它不敢上前，只能遠遠地眼巴巴地望著。但小珊就不一樣，小童走到哪它就跟到哪，嘴巴里還不時地發出‘嗯嗯嗯’的撒嬌聲，小童望了望它，想了一會兒，默默地掰了一半給小珊。”
孫艷霞總結道：“黑猩猩一般都不是很樂意分享，有好吃的都自己吃，我幾乎沒看到過像小童這樣的。從業這么多年來，我還是第一次看到黑猩猩主動分享食物，真的是‘撒嬌女人最好命’啊。”
“黑猩猩爸爸不好當。”
紅山動物園黑猩猩家事不斷。“小玉生了個兒子叫黑豆，小珊的兒子叫憨豆，憨豆生下來的時候，小玉不允許小珊帶，只能人工育幼。等憨豆長到10個月的時候，我們嘗試著讓它回到群體中去，引入的過程蠻艱難的，但是我們團隊做到了。黑豆不到5歲，有些叛逆，總想挑戰一切，比如暴打憨豆。”孫艷霞嘆了口氣，繼續說道，“黑猩猩爸爸不好當啊。”
“每當要打起來的時候，小童就會起到很好的調和作用。這倆一叫喚，有發生爭端的征兆時，小童不論在哪里都會聞聲趕來，一把將憨豆護在身后，然后揮手趕黑豆。黑豆被小童趕生氣了會大叫，這時小玉就會過來，小玉很強勢，敢打小珊和憨豆，但不敢打小童。小玉一生氣就會演變成小童和小玉互相示威，幾只黑猩猩嚎叫聲不斷。”孫艷霞繼續補充道：“要想判斷誰先屈服，就看誰先伸手。先做出伸手動作的，就是屈服的一方，黑猩猩向誰示弱，就向誰伸手，把手貼向對方的臉。當然一般小童和小玉不會打架，主要是小玉和小珊打架，小玉會欺負小珊，類似宮斗劇里演的那種吧！”
“憨豆引入的時機把握得還是很好的，但憨豆有個哥哥叫烏豆，它就沒這么幸運了。烏豆也是小珊的孩子，也是人工育幼長大的，但烏豆被引入群體中時快兩歲了，回到群體的過程會更加艱難。引入回去的時候是把烏豆還給小珊，但小玉不允許，后面小玉會拿烏豆發泄，幾次三番，我們嘗試了很多種方法，烏豆會因為恐懼而尖叫，這樣更會刺激成年個體，因此被暴打得更厲害。”
——在我們的照料下，和它們相互信任，讓它們生活得越來越好。
——說到底，再多的其他豐容和訓練，都替代不了社會性豐容。
一想到這，孫艷霞的語調低沉了下來，聽起來有點失落：“引入時機的把握很重要，憨豆就是因為它對成年個體有依賴，所以很快就能融入。但烏豆由于人工育幼時間長，對黑猩猩群體生活的接受度、融入度很低，現在烏豆是單獨生活的，對于群居動物而言，這樣的生活很孤獨。我們會考慮如何給烏豆更好的福利。”
孫艷霞
會畫畫的小黑
孫艷霞
小黑，是一只1989年出生的中年紅毛猩猩，它有一顆活到老學到老的心。作為智商很在線的類人猿的飼養員，我們除了盡可能地給它提供足夠豐富且接近野外的棲息環境，還要每天給它一些不一樣的東西，2019年它學習了畫畫。教猩猩畫畫這件事，可以促進飼養員和動物之間的信任與互動，而且通過小黑畫畫的展示，可以讓更多的人了解猩猩的智慧。
剛開始教小黑學習的時候，也是困難重重，它像我們人類的小朋友一樣，好奇心強，作畫之前總是想嘗嘗五顏六色的顏料到底什么味道。我們也擔心它會誤食，所以千挑萬選，選中了無毒的、給小朋友使用的顏料，這樣即使它偶爾好奇心作祟，作畫過程中偷吃了一點點，也不用擔心。小黑喜歡拿著畫筆在地上、墻上、籠網上四處涂鴉。為了讓小黑能成為一個“三好學生”，對于它這些調皮搗蛋的行為，我們不懲罰它、不強化它，我們采用冷處理的方式——無視它。當它在畫紙上涂鴉的時候，我們會給它強化物。基于我們和小黑已經建立起的良好的信任關系，聰明的小黑很快就理解了在畫紙上涂鴉這件事情，很少在其他地方涂畫了。小黑現在已然是一個成熟的“畫家”。對于它的畫風。對于它的畫風，我們一致認為是畢加索式的抽象派畫作，作品的名字和內涵，讀者需要發散思維才能定義。
483147A（局部） 210×210mm 2020 紙本 手指畫顏料
繪畫的時候，猩猩可以自主選擇顏色搭配。小黑是一個32歲的“中年大叔”，性格成熟穩重，它大多會選擇藍色、綠色、黑色、棕色等顏色，故而它的大部分畫作是偏冷色系的。而另一只猩猩樂申則喜歡紅、橙、黃等鮮艷的暖色。我感到非常驚訝，猩猩也有自己獨特的性格和偏好。現在每個周末，我們都會給小黑提供畫筆和畫紙，然后尊重它的意愿去選擇是否作畫。它似乎也一直很愿意完成這件有趣的事情，期待小黑的畫作越來越多，越來越精，也期待大家的關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