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二，你娘說你找供銷社主任，請了半個月假？”

正在張向東跟大嫂說話的時候，老爹人還沒到，宏亮有力又有幾分生氣的聲音從院子外面傳了過來。

老娘的聲音隨之從院門口傳進來：“喊什么喊，就你聲音高嗓門大，兩步路，不能進去再說。”

“整天看這個不順眼，看那個不順眼，沒見你自己有多大本事。”

“我要沒本事，能把幾個孩子養大，能讓你們過上好日子？”

“求爺爺告奶奶給他找個工作，他三天打魚兩天曬網，現在更是自作主張，去找供銷社主任請假，一點不為自己未來考慮，我說他兩句怎么了？”

張父越想越生氣，恨不得抄起院子里的掃把，把老二兒子吊起來狠狠抽打一頓。

“我跟你過上什么好日子了？”

“家里到現在還欠著幾百塊錢的外賬，天天吃糠咽菜，這就是你說的好日子……”

王母不甘示弱。

“都別吵吵了，五十來歲的人了，還當著孩子們的面吵架，成什么樣子。”

“東東這么做，自然有他自己的考慮，他又不是直接辭職不干了。”

“請假先嘗試做其他事情，就算干不成，還有退路。”

“做事有理有條，比你強多了?！?

“開了這么多年拖拉機，還是這個樣子，一點不知道變通，就別瞎操心，瞎指揮了?！?

張保全一開口，張父頓時老實了。

別看張保全七十七八歲的人了，訓起兒子來，那是氣勢十足。

再加上當年當過游擊隊員，殺過鬼子，板起臉訓人，自帶一股威勢。

張父幾兄弟，從小畏懼這個老父親，哪怕一個個當爺爺的人了，照樣不敢在老父親面前頂嘴。

“爺，你咋又把麥乳精拿過來了，這是我和秀蘭專門給你買的。”

張向東得意的看了老爹一眼，起身快走兩步來到爺爺面前。

“我身子骨硬朗著呢，還能拿刀砍鬼子，用不著這玩意?！?

“等你賺了錢，我啥時候走不動了，你再給我買?！?

張保全把裝著黃瓜和麥乳精的菜籃子，遞給張向東。

“爹，你也是，看爺爺拿這么多東西，也不知道幫他拿，一點都不孝順。”

張向東接過菜籃子，瞥了老爹一眼，開了句玩笑。

“是你爺非要親自給你拿過來，我要拿他都不給，你個混蛋玩意兒，別以為有你爺給你撐腰，就能蒙混過關?！?

“我倒要看看，你能干出個啥樣。”

“要是這半個月搞不出個名堂，你就給我老老實實去副食品店上班?！?

事已至此，張父知道自己說再多也沒用，還有他老父親在這給孫子撐腰，就是想打，都沒機會。

“爹，我這回是認真的，肯定好好干出個名堂，你就瞧好吧。”

“爺，你先歇會，馬上吃飯。”

張向東拿著菜籃子、麥乳精回到廚房，準備等爺爺走的時候，再讓他把麥乳精拿著。

爺爺現在的身子骨雖然看著硬朗，但是他年輕的時候，受過傷，現在腦袋里還有手榴彈彈片。

每到刮風下雨，腦袋隱隱作痛，比天氣預報還準。

“媳婦兒，拍幾根黃瓜，我去剝蒜?！?

張向東走到掛著大蒜的東墻邊。

墻上，一頭頭大蒜整齊排列，編成一個長長的麻花辮樣式，張向東扯下一頭，去掉外面的皮，快速剝起來。

大侄子張永紅一手拿著兩個西紅柿跑進院子，看到爺爺奶奶，太爺都在院子里，連忙喊了一聲，一溜煙的沖到廚房，放下西紅柿。

見老娘注意力不在他身上，偷偷伸手從盤子里裝了十幾個知了猴，再次沖出廚房。

王秀蘭就在廚房里，自然看到了大侄子的行為，但她想了想，沒有出聲制止。

“大娃，馬上吃飯了，你又要跑去哪？”

正在幫忙剝蒜的張向左，大聲喝問。

“我回趟家，一會兒過來。”

張永紅頭也不回的跑出院子。

“整天瞎跑，快吃飯了也不老實，要是過來晚了，看我怎么收拾你。”

“別忘了把你弟弟，妹妹叫過來?！?

張向左把剝好的蒜交給張向東，恨鐵不成鋼的罵了一句。

“小孩子都這樣，永紅還是比較懂事的，最起碼知道幫著你們干活?！?

張向東拿著蒜走進廚房，把蒜放在案板上拍碎切爛，讓媳婦兒用來涼拌黃瓜。

張母見大兒媳，二兒媳已經把菜弄得差不多了，就沒有上手。

拿著抹布去外間屋，把桌子擦了擦，然后叫張向東把炒好的菜和蒸好的饅頭，端過來。

隨后，喊其他人吃飯。

他老爹平時不開拖拉機的時候，喜歡喝兩口。

張向東特意把家里剩的高粱酒拿出來，分別給大哥、老爹、爺爺各自倒了一杯。

他爺爺一天三頓，頓頓喝酒。

早上起來就得喝一小杯，用他的話說，不喝點酒，吃飯都不香。

“東東，這酒是從副食品店打的，喝著不像咱們這邊釀的酒。”

張保全喝了一口，眼前一亮。

他是老酒鬼，雖然這一輩子沒喝過什么好酒，但也能清晰的分辨出酒的好壞。

“是咱們這邊釀的，私人小酒坊?！?

“沒有經過供銷社，價格比供銷社便宜，七毛錢一斤。”

“爺你喜歡喝的話，我就多給你打點回來?！?

“我跟賣酒的這人認識，我去打只要五毛錢。”

在副食品店工作，最大的優勢也就是這些，能夠便宜拿到各種東西。

前兩年買各種東西需要票的時候，他照樣可以在沒票的情況下，以最便宜的價格買到大部分東西。

“別的東西，你要是給我，我肯定不要，這酒喝著有勁醇厚，給我打十斤回來。”

“你爺我這一輩子，別的不饞，就饞這口酒?！?

張保全開心收下了孫子的好意，端起酒杯，美美的喝了一口。

“爹，你這么大年紀了，少喝點酒?！?

“要是被大哥、大姐他們知道我天天讓你喝這么多酒，又該念叨我了?！?

“東東，少給你爺買點酒，先給你爺打一斤，讓他慢慢喝?！?

“你給他打十斤回來，他時不時就喝一口，用不了多久，就得喝完?！?

張父倒是沒發現兒子拿出來的高粱酒有什么特別，但是想到老爹都快八十歲的人了，還天天這么喝，對身體不好，順口勸了一句。

“老子又沒花你的錢喝酒，你管我喝多少?！?

“要不是有酒喝，我能不能活到現在都還是個問題?！?

“別跟我扯這些沒用的，整天就你事兒多。”

“東東，別聽你爹的，我給你錢，你給我打酒?！?

張保全狠狠地瞪了兒子一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