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云姬接過玉佩端詳片刻，眼神突然變得古怪起來，“你洗過它？”

王衍被那看傻子似的目光盯得發毛，難道還有玉不能見水的講究嗎。

“血漬太多，用雪擦了幾下。”王衍試探性地說道。

宋云姬將玉佩放到了軟榻上，同時翻找起自己的畫箱，從中拿出了一小罐朱砂，倒入了白瓷盤內。

在混和了少量山泉水后，宋云姬優雅地研磨起來，很快就制作出了一盤紅色的染料。

宋云姬拿起狼毫，在筆洗中輕輕地潤濕筆尖，然后點上了紅色的染料。

看著宋云姬的動作，王衍好像明白了什么，原來那個東西不是玉佩啊。

看著少女輕柔的動作，王衍也是有些愣神，這丫頭真是媚骨天成，也不知道到底是那號出名的人物。

就在發愣，忽聽“啪”的一聲，宋云姬將玉印蓋在了宣紙上。

宋云姬并沒有第一時間看印文，反倒是追究起王衍看到失神的事，“這時候就不孟浪了。”

“一時間情不自禁，讓宋姑娘見笑了。”王衍大方承認了失態，沒有任何扭捏。

“油腔滑調的。”宋云姬輕哼了一聲，將目光看向了宣紙上拓出殘缺印文。

柳營鑄交柯紋？

“柳營源自漢代名將周亞夫屯兵的細柳營典故，好像是代指治軍整肅的軍營。

交柯是指交錯的樹枝，出自南朝的一首詩，《落日泛舟東溪》。

治軍整肅的軍營里有交錯的樹枝，那‘鑄’和“紋”又有什么意思？”

宋云姬指尖摩挲玉印沉吟，一時間百思不得其解，這刻了些什么東西啊。

就在這時，宋云姬忽覺紋路深處有異，連忙翻轉印紐，一道淺凹裂痕赫然入目。

“這是半塊合印！”宋云姬惱得耳尖泛紅，自己竟然和傻子一樣分析了半天，她伸出纖細的柔荑，“拿另半截來！”

“沒有另一半。”王衍攤手苦笑。

宋云姬鼓起腮幫子，深吸了一口氣，然后直接就將手中的玉印拋了出去，“拿好你的破爛，就一半誰能看懂。”

門簾恰在此時掀起，李茂貞冷著臉出現在馬車前，看到了恢復活力的王衍。

“醒了。”李茂貞自問自答道，看向了一側的副官，“給這小子牽一匹馬來，讓他自己騎！”

鐵甲衛隊森然列陣，黑駿馬噴著白霧睥睨生人。

王衍僵在原地，不僅是因為這兄妹二人不俗的身份，更是沒見過這似要咬人的馬。

“還不上馬，耽誤了節帥的行程，你擔的起嗎？”副官冷哼了一聲，開口訓斥道。

王衍聳了聳肩，實話實說道，“不會啊。”

撲哧！

車內傳來宋云姬的嗤笑。緙絲簾櫳一挑，她探出半張憋紅的臉：“讓他上來，別誤了進京時辰。”

李茂貞冷哼甩袖，王衍硬著頭皮擠進車廂，緊貼廂壁與這位“冷面閻羅”拉開三尺距離。

狼毫沙沙劃過宣紙。王衍偷瞥畫板，險些被嗆住。

好一副元春雪橫尸圖，自己衣衫襤褸昏迷不醒，發間還粘著半片凍硬的枯葉，那表情自己有嗎！

“逃命美郎君，多風雅。”宋云姬挑眉笑道。

王衍喉結滾動，迫于同車的冷面兄，還是沒有將臟話說出口。

有個屁的風雅！

……

又是一日而過，屁股都要被顛爛的王衍終于看到了那座巍峨的城池，巨大的門樓上掛著“明德門”三個大字，門樓后的天街上人馬絡繹，商賈云集，各色的旌旗在風中飄揚。

這就是大唐，雖然已經不是萬國來朝的盛唐，但長安是最繁華的地方。

“這里也就比鳳翔大了一點。”

宋云姬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少女同樣趴在窗口，望向了朱雀大街兩側的商販，“好吧，確實比鳳翔繁華一點點。”

“到了。”李茂貞的聲音打斷兩人的思緒，馬車停在一座朱漆大宅前。

王衍看著氣派的大門，又看了看身旁活潑的少女，“這是你家？”

“當然不是。”宋云姬輕笑了一聲，想到他失憶后，解釋起來，“這里是進奏院，是各州鎮官員到京師朝見皇帝或辦理其他事務時的寓所。”

果然是官宦之家！

王衍沒有任何意外，對著宋云姬和李茂貞拱了拱手，禮貌地說道，“感謝宋姑娘和宋大哥的照顧，既然到了長安，那在下就不多叨擾了。”

李茂貞淡淡地應了一聲，看著兩日里開心的妹妹，心軟地拿出了一粒銀子，扔給了王衍。

“既然忘記了過去，那就重新開始。”

看著手中的銀子，王衍一時間有些手足無措。

而宋云姬看到王衍呆在原地，還以為他是不敢收下，于是開口打起圓場。

“我兄長面冷心熱，這點小錢你就收下吧。”

少女的話喚回了王衍的思緒，他呆呆地看著兩人，舉起了手中的銀子，“這是多少錢啊。”

李茂貞吐出一口濁氣，拂袖轉身，大步走入了進奏院，他怕自己跟傻子待久了變成傻子。

看著王衍那呆呆的樣子，宋云姬也是捂著肚子笑了起來。

在笑了一陣后，宋云姬抬手拍了拍王衍的肩膀，“離魂癥很難治愈，我兄長說的不錯，既然忘了，那就向前看吧。”

宋云姬說完后從自己的發誓上摘下了一枚珠釵，塞到了王衍手中，“你的病我幫不上忙，是我失約了，如果長安待不下去了，你可以去鳳翔，我許你一個戶口的差事。”

“對了，珠釵很貴啊，別傻乎乎的賣了。”

在告別了那對兄妹后，王衍漫無目的地走在長安的大街小巷，跟隨著身體的記憶，王衍眼前出現了一些模糊的畫面。

腦海中出現了一個朦朧的笑臉，兩人一起牽手走過了坊間的每一處角落。

而那個人影就像是一個長不大的孩子，總是喜歡蹦蹦跳跳地走在前面。

王衍的記憶畫面大多都是那個紅白相間的背影，以及對方時不時回頭望來的模糊側臉。

就這樣走著走著，一座由中堂、東西南房、廚房和主院組成的小宅子出現在他的面前。

是這里嗎？

“吱呀”的開門聲響起，王衍推門而入，看到了記憶畫面中熟悉的院落。

不等王衍反應，一道苗條的人影從中堂內竄出，一頭就撞入了他的懷里。

“呀，你回來了！”

“我以后再也不拿武功嚇你了，不要不告而別了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