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剛才停車前,他開著車繞著廠區外圍轉了小半圈。
透過鐵絲網的縫隙和遠處廠房破碎的玻璃窗,他至少捕捉到了三個在昏暗環境中活動的身影。
至于為什么能看見?
因為那三個身影的頭頂上,也都是明晃晃的血色數字倒計時。
太顯眼了。
李響膽子小,說什么也不出來。
邢牙只能讓他待在面包車里。
“等一下你留意還沒有其他人來,有就給我發個信息?!?
李響驚恐地看著那片鬼蜮般的廠區,拼命點頭。
邢牙見狀,他無聲地靠近鐵絲網,找到一處被剪開、又被雜草虛掩著的破口,矮身鉆了進去。
廠區內部荒蕪得可怕。
雜草叢生,淹沒膝蓋。
破碎的混凝土路面下,露出銹蝕的管道。
巨大的儲罐銹穿了底,像死去的巨大怪獸的骨架。
那三個人,顯然也是被詛咒了,這才找到廠區來的。
邢牙沒有隱藏自己行蹤的打算。
就在前方不遠處,一棟低矮的附屬建筑前,就站著兩個人。
一個瘦瘦高高男人。
一個身材中等。
瘦瘦高高那人穿著深灰色的連帽衫,帽子拉得很低,遮住了大半張臉,只能看到下巴和緊抿的薄唇。
他雙手插在口袋里,整個人像一團毫無存在感的影子。
邢牙的目光瞬間釘在連帽衫男人的頭頂上方。
12:20:55。
他還有十二個小時。
不過很快……邢牙就發現這個人有些眼熟。
等等……
他不是【絕間】的那個人嗎?
自己之前去【絕間】時,有一個站在柱子旁的陰影里,不言不語的人,不就是這樣的打扮?
雖然邢牙沒有看到過對方的臉,但他很肯定這絕對就是那個【絕間】的人!
他也被詛咒了?
“媽的,你到底是誰?”中等身材的男人聲音帶著壓抑的暴躁和恐懼,“引老子來這里?想干什么?”
他手里攥著一截銹蝕的鐵管,指關節捏得發白。
連帽衫男人沒說話。
他微微抬起頭,帽檐下的陰影里,似乎有銳利的目光掃過瘦高男人頭頂的紅字。
然后,他極其緩慢地抬起一只手,不是指向對方,而是指向中等身材男人身后那棟低矮建筑的鐵門。
鐵門虛掩著。
中等身材男人下意識地回頭看了一眼鐵門,身體明顯繃緊了。
“少他媽裝神弄鬼!你到底要干什么?”
連帽衫男人依舊沉默。
就在這時——
吱呀……
一聲令人牙酸的摩擦聲,從鐵門后面傳來。
中等身材男人嚇得一哆嗦,猛地轉回頭,鐵管指向鐵門:“誰?!”
邢牙屏住呼吸。
鐵門底部與地面的縫隙里,有東西流了出來。
不是水。
是暗黃色、半透明的、粘稠的液體。
像融化的蠟油,正緩緩地從門縫里向外蔓延,在滿是灰塵的地面上,留下一條濕漉漉、反著微光的痕跡。
“嘔……”中等身材男人顯然聞到了一股不太妙的味道,他臉色煞白,捂著嘴干嘔了一下,驚恐地盯著地上蔓延的粘液,“這……這是什么鬼東西?!”
連帽衫男人終于動了。
他不再指向鐵門,而是猛地后退一步,身體弓起,像一頭蓄勢待發的獵豹,無聲地沒入旁邊一堆巨大的廢棄機械陰影里。
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只剩下中等身材男人獨自面對著那扇滲出詭異粘液的鐵門。
“操!操!”中等身材男人被對方的忽然消失徹底擊潰了心理防線。
他揮舞著鐵管,對著鐵門和空氣瘋狂地咒罵,“出來!有種出來!老子不怕你!老子……”
他的聲音戛然而止。
眼睛驚恐地瞪圓,死死盯著鐵門下方。
那攤粘液里,有什么東西浮了出來。
一顆眼珠。
一顆尚未完全融化的眼珠。
那眼珠躺在污穢的粘液中,忽然看向了男人。
“啊——?。。 边@男人發出撕心裂肺的慘叫,所有的勇氣瞬間崩碎。
他丟下鐵管,轉身就跑!沒命地朝著邢牙藏身的方向沖來!
他臉上的肌肉因極度恐懼而顫抖變形,眼睛瞪得幾乎要裂開,瞳孔里只剩下純粹的求生本能。
他根本沒看到陰影里的邢牙,只顧著埋頭狂奔。
邢牙看清了他頭頂跳動的數字:18:18:09。
就在這時——
噗!
一聲輕微的、如同水泡破裂的聲響,從狂奔的瘦高男人身上傳來。
聲音不大,卻在死寂的廠區里異常清晰。
男人的身體猛地僵??!
他奔跑的動作瞬間定格。
臉上那極致的驚恐表情凝固了,像一張面具。
緊接著,他僵硬的臉上,皮膚開始……軟化。
如同高溫下的蠟燭,從額頭開始,五官的輪廓迅速模糊、塌陷。
眼球像融化的玻璃珠,鼓脹了一下,然后軟塌塌地垂落眼眶,混著粘稠的暗黃色液體流淌下來。
鼻子塌陷下去,嘴唇像融化的蠟油般耷拉下來,露出同樣在融化的牙齒。
皮膚失去光澤,變成蠟黃色,半透明,能隱約看到底下同樣在融化的肌肉和骨骼紋理。
沒有血。
沒有慘叫。
只有一種令人牙酸的、濕膩的融化聲。
他的身體維持著奔跑的姿勢,在原地融化了。
工裝褲被迅速浸透,暗黃色的粘液混著融化的組織不斷從褲管和袖口滲出,滴落在滿是灰塵的地上,積成更大的一灘。
幾秒鐘內,一個活生生的人,就在邢牙眼前,徹底融化成了一灘不斷冒著氣泡的暗黃色粘稠物質。
濃烈的腥臭味瞬間彌漫開來,濃得化不開。
邢牙站在墻角陰影里,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凝固了。
他看著地上那灘還在微微起伏、冒著氣泡的粘液。
粘液表面,幾點渾濁的氣泡破裂,露出下面……半融化的頭發和一小塊尚未完全溶解的頭蓋骨。
那中等身材男人頭頂那串鮮紅的數字,在融化開始的一瞬間就徹底消失了。
時間還沒歸零,但他卻已經死了。
死寂重新籠罩。
只有風吹過廠房的破窗,發出嗚咽般的聲響。
陰影里,那個穿著深灰色連帽衫的男人無聲地走了出來。
他走到那灘粘液旁邊,低頭看著,帽檐的陰影遮住了所有表情。
然后,他抬起頭。
目光精準地落在邢牙藏身的墻角陰影里。
帽檐下,那雙眼睛銳利得像刀鋒,帶著一種穿透般的冰冷。
邢牙沒有動。
連帽衫男人也沒有說話。
他只是站在那里,像一尊凝固的雕塑。
邢牙緩緩從陰影里走了出來。
他走到距離那灘粘液和連帽衫男人大約五米的地方停下。
他看向連帽衫男人的頭頂。
“我叫周脊?!?
連帽衫男人開口了。
他的聲音低沉沙,平靜,只是一種陳述。
邢牙瞳孔微不可察地收縮了一下。
這個名字……果然……
他果然是在寰宇中心頂層,那個幾乎與陰影融為一體的男人。
“邢牙?!毙涎缊笊厦?。
目光掃過地上那灘還在冒泡的粘液,“他是誰?”
“吳啟?!敝芗沟穆曇魶]有任何起伏,視線重新落回粘液上,“小偷。”
“小偷?”
“嗯,這只血怨厲鬼,是他的同伙。”周脊抬起頭,帽檐下的眼睛看向那棟滲出粘液的矮房鐵門,“我逼他回來,想看看他死能不能解決問題?!?
“等等,”邢牙看向地上那攤粘液,“你是說,這個小偷和他的同伙來廢棄廠房里偷東西,他的同伙死了,變成了血怨厲鬼,然后我們被詛咒,頭頂出現了倒計時?”
周脊點頭。
邢牙不解地問:“我是在離這里有相當一段距離的醫院里被詛咒的,外面還有個便利店店員,我們怎么可能被詛咒?”
周脊轉身,看向那扇虛掩的鐵門。
“他去過這些地方?!?
說著,周脊又看了邢牙一眼:“也許,你們倒霉?!?
邢牙一滯,看了一眼周脊的頭頂。
那你自己不也一樣。
“失敗了,詛咒還在?!?
周脊忽然說到。
接著他轉身就走,動作很輕,像貓一樣,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邢牙趕緊跟上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