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牙擰動油門。

機車在時城里穿行，風刮在臉上，讓他的腦子更清醒了些。

22:50:47。

倒計時根本就不停歇，線索該去哪里找？

該死……

念頭剛閃過，機車沖過一個十字路口。

邢牙眼角的余光瞥見路邊便利店透出的燈光。

玻璃門后，一個穿著便利店制服的年輕男人正背對著門口整理貨架。

不用等那人轉身——

邢牙猛地捏緊剎車。

輪胎在路面擦出刺耳的尖嘯。

隔著玻璃，他看得清清楚楚。

那店員頭頂上方，赫然懸浮著一串同樣的暗紅數字。

16:32:11。

數字比他的小得多，正無聲地跳動。

店員似乎沒聽到剎車聲。

他動作熟練地把一包膨化食品塞進貨架，臉上沒看到任何表情，只有那雙眼睛，偶爾會神經質地掃過玻璃門上映出的自己頭頂——那串跳動的紅色數字。

邢牙熄了火。

推門走進便利店。

店員聞聲回頭。

四目相對。

店員臉上那層麻木瞬間碎裂，露出底下深藏的驚恐。

他看清了邢牙的臉，視線猛地抬高，死死盯住邢牙頭頂上方。

喉嚨里發出一聲短促的抽氣。

“你……”店員的聲音干澀發顫，手指無意識地摳著貨架邊緣，指節發白，“你頭上……”

“也有。”邢牙聲音很平。

他指了指店員頭頂，“你的，十六小時。”

店員的臉唰地慘白。身體晃了一下，扶住貨架才沒摔倒。

“你……你看得見？我的……也看得見？”

“嗯。”邢牙點頭。

目光掃過空蕩蕩的便利店，“其他人呢？”

店員搖頭，嘴唇哆嗦：“看不見……除了我自己，就只有你……不……還有一個！”

“王哥……王哥頭上也出現了！但他……他今早沒來上班！電話關機！他昨天數字歸零了！”店員的聲音拔高，帶著哭腔，“他歸零了！然后就不見了！像蒸發一樣！”

邢牙心中一緊。

“他歸零前，”邢牙盯著店員，“有什么征兆？”

店員用力搖頭：“沒有！他就跟平常一樣！只是……只是越來越不說話，臉色像死人，昨天凌晨交班前，我看他對著冰箱門照，數字好像……好像只剩幾分鐘了。”

“然后他就走了，再也沒消息！”他指著自己頭頂的16:31:05，眼神絕望，“我也會那樣……對不對？時間一到，就沒了？”

邢牙沒回答。

他看著店員頭頂的數字，又抬眼看向便利店巨大的玻璃窗。

窗外的街道車來車往。

每一個匆匆走過的行人頭頂，都空空蕩蕩。

只有他和這個店員，被無形的紅圈標記出來，等待未知的收割。

“不是只有我們。”邢牙說。他想起了那個論壇帖子。“還有別人。”

“誰？”店員急切地問。

“不知道。”邢牙收起那張打印紙，“但得找到他們。”

他摸出手機，屏幕亮著，是那個論壇私信界面。“灰燼”的頭像依舊灰暗，沒有任何回復。

店員看著他的動作，眼里的光一點點熄滅。

“沒用的……我試過……網上發帖，問人，報警……”他慘笑一聲，“警察說我壓力太大，建議我去看心理醫生。”

就在這時，便利店角落的冷飲柜發出“嗡”的一聲低鳴。

兩人同時轉頭。

冷飲柜的玻璃門上，除了反射的燈光和他們兩人的身影，似乎……還多了一個極其淡薄的輪廓。

像有人緊貼著玻璃站在柜子后面。

但那地方是實心的機器背面，根本不可能站人！

店員臉上的血色瞬間褪盡。

“什么東西？是……是它讓倒計時出現的嗎……”他牙齒咯咯打顫，身體往后縮。

邢牙盯著那模糊的輪廓。

冷柜玻璃反光里，那影子的頭頂位置，似乎……也有一點微弱的紅光在閃？

極其微弱，像壞掉的燈泡。

但那絕不是正常的反光。

邢牙向前一步，靠近冷飲柜。

玻璃門上的輪廓驟然清晰了一瞬！

一張腫脹、慘白的臉猛地貼在了玻璃內側！

五官像是融化的蠟，模糊不清，只有兩個黑洞般的眼眶，正死死“盯”著邢牙！

更恐怖的是，那張臉的頭頂上方，懸著一個暗淡的紅色數字：

00:00:03

數字凝固了。

不再跳動。

就在邢牙看清的剎那——

噗！

一聲輕響，像氣泡破裂。

玻璃門上那張腫脹的臉，如同被戳破的水泡，瞬間融化！

沒有聲音，沒有液體。

那張臉在冷飲柜玻璃的反光里，無聲地塌陷下去，五官扭曲、拉長，像高溫下的塑料，迅速融化成黏稠的一團！

皮膚變成半透明的蠟黃色，骨骼和肌肉的紋理在融化中怪異地顯現又消失。

最后，整個頭部變成了一小灘粘稠、暗黃的物質，在反光的玻璃平面上緩緩流淌，攤開……幾秒鐘后，徹底消失。

仿佛從未存在過。

只剩下冷飲柜嗡嗡的制冷聲，和店員壓抑到極致的抽泣。

“是王……王哥？！”

店員癱坐在地上，雙眼圓睜，褲襠處迅速浸開一片深色水漬。

他被嚇尿了。

他指著空無一物的冷飲柜玻璃，喉嚨里發出嗬嗬的怪響，“他……他歸零了……就是這樣……沒了……化了！”

邢牙站在原地。

后背的寒毛根根豎起。

時間歸零，就消失。

而且是溶解般消失。

像劣質的蠟燭融化殆盡。

他抬頭看了一眼店員頭頂的數字：16:29:33。

還有十六個多小時。

他又看了一眼便利店巨大的玻璃窗。

依舊沒有任何人注意到剛才那幾秒鐘發生在反光里的恐怖溶解。

他們是獵物。

被標記的獵物。

倒計時結束，就是無聲的融化。

“你確定玻璃反光里那個人影是你認識的那個王哥？”

邢牙問。

店員哆嗦著點頭：“是我們的制服，除了我，只有他！”

邢牙皺眉。

那就不對了，按照店員的說法，昨天這王哥的時間就已經到了，為什么現在死亡的畫面才出現在玻璃里？

難道是鬼故意嚇唬他們？

不……

一定有哪里不對。

邢牙走到癱軟的店員面前，蹲下，直視那雙被恐懼填滿的眼睛。

“想活命嗎？”

店員拼命點頭，涕淚橫流。

“換衣服。跟我走。”邢牙聲音不容置疑，“路上告訴我，除了你和那個王哥，還知道誰頭上出現過這東西？任何線索。”

————

半小時后。

城東廢棄工業區邊緣。

一輛破舊的面包車熄了火，邢牙也停了機車，開面包車的是店員——他叫李響。

邢牙最關鍵的疑問，就是為什么李響和那個王哥頭上都出現了倒計時。

這說明他們兩很可能是同時遭到的詛咒。

除了他們上班的便利店，邢牙便問他們最近還一起去了什么地方。

然后……兩人便開車來了這里。

按照他的是說法，他和王哥是來這片區域找樂子的時候，沾到的詛咒。

一個廢棄的工業區？

邢牙問他來這里做什么。

這李響結結巴巴地說，王哥帶他來找女人的，這里面藏著好幾個買春的地方。

可他們瀟灑完回去后，就發現了彼此頭頂上相繼出現了倒計時。

是相繼出現……

邢牙的目光投向被銹蝕鐵網圍起來的巨大廠區。

這里和剛才那個騙邢牙去的地方很近，在一個區。

不過，這里明顯沒什么住宅，邢牙四下找了找，發現了一個鑄力第七化工廠的名字。

廢棄多年。

死寂無聲。

但邢牙知道，里面有人。

不止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