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看!”林默捂住林晚的眼睛,強(qiáng)迫她轉(zhuǎn)身,“走!繼續(xù)走!”
他半拖半抱著林晚,繞過那只躺在臺階上的襪子,繼續(xù)向下狂奔。
燈光在頭頂瘋狂閃爍,樓梯的墻壁仿佛在扭曲變形。
又下了一層。
在樓梯轉(zhuǎn)角平臺的墻角,一堆無人清理的雜物旁。
又是腳踝和灰色的襪子。
靜靜地躺在那里。
林默的腳步頓了一下。
絕望像冰冷的毒蛇,纏繞住他的心臟,越收越緊。
他也不再去看,只是死死抓著林晚,埋頭向下沖。
一只。又一只。
灰色的襪子像路標(biāo),又像墓碑,每隔一段距離,就出現(xiàn)在樓梯的陰影里,墻角邊,甚至掛在一旁的扶手上。
它們沉默地躺在那里,無聲地宣告著無處不在的窺視和步步緊逼的某個東西……
林默的理智在崩潰的邊緣。
他分不清這是現(xiàn)實還是又一個更深的噩夢。
他只知道必須跑,帶著小晚跑出去!
終于,他們沖到了一樓。
推開沉重的消防門,外面是醫(yī)療中心空曠的大廳。
燈光慘淡,前臺空無一人。
林默拉著林晚沖向大門。
玻璃門自動滑開,外面是陰沉的天空和濕冷的空氣。
逃出來了!
就在他們即將踏出醫(yī)療中心大門的瞬間——
林晚猛地發(fā)出一聲凄厲到變調(diào)的尖叫!
“哥——!”
林默回頭。
只見林晚的身體僵在原地,一只腳已經(jīng)踏出了門外,另一只腳卻還留在門內(nèi)。
她的眼睛瞪得滾圓,充滿了極致的恐懼,死死盯著醫(yī)院大廳光滑如鏡的地面。
倒影中,林晚的身后,緊貼著她,站著一個穿著寬大粗糙麻袋衣服的人影!
人影低著頭,灰白的長發(fā)垂落,遮住了臉。
一只同樣灰白、毫無生氣的手,正從倒影里伸出,死死抓住了林晚倒影的腳踝!
“不——!”
林默目眥欲裂,猛地回身撲向林晚!
他的手穿過了林晚的身體,抓了個空。
林晚的身體,如同被一股無形的巨力猛地向后拖拽!
她甚至來不及發(fā)出第二聲呼喊,整個人就像被吸進(jìn)了一個看不見的漩渦,瞬間消失在醫(yī)院大廳昏暗的光線里。
“小晚!!!”
林默的嘶吼響徹空曠的大廳,帶著撕心裂肺的絕望。
他瘋了一樣沖回大廳,四處張望,哪里還有林晚的影子?
只有冰冷的地面,和他幾乎瘋狂的身影。
還有……
在他倒影的腳邊,靜靜地躺著一只襪子。
一只洗得發(fā)白、邊緣磨損的灰色棉襪。
林默呆呆地站在原地,看著那只襪子。
世界失去了聲音,也失去了顏色。
絕望如同黑色的潮水,徹底淹沒了他。
他失去了所有力氣,癱坐在冰冷的地面上。
抬起頭,他眼神空洞地望著醫(yī)院慘白的天花板。
哪里是夢?
哪里是現(xiàn)實?
小晚……你在哪?
————
與此同時。
北城邊緣,舊博物館。
與其說是博物館,不如說是一座巨大的、被遺忘的陵墓。
哥特式的尖頂刺向灰色的天空,斑駁的石墻上爬滿枯死的藤蔓。
巨大的彩繪玻璃窗早已破碎,留下黑洞洞的缺口。
邢牙站在巨大的,布滿銅銹的大門前。
手中握著那個從祝脈處得來的,刻滿古老紋路的冰冷盒子。
他臉上沒有任何表情,恐懼早已被剝離,只剩下一種近乎機(jī)械的專注。
他推開沉重的大門。
門軸發(fā)出令人牙酸的“嘎吱——”聲,在死寂中傳出很遠(yuǎn)。
門內(nèi)并非預(yù)想中的大廳。
而是一條向下延伸的、深不見底的階梯。
階梯由粗糙的黑色石塊砌成,邊緣磨損嚴(yán)重,覆蓋著厚厚的灰塵。
一股冰冷、潮濕、帶著濃重土腥味的風(fēng)從階梯深處涌出,吹拂在臉上,難聞。
邢牙沒有絲毫猶豫,邁步踏上階梯。
腳步聲在狹窄、陡峭的階梯通道里回蕩,空洞而孤獨。
向下。
不斷向下。
光線迅速被身后的入口吞噬,四周陷入一片黑暗。
只有他手中那個冰冷的盒子,散發(fā)著極其微弱的、幾乎不可見的幽綠光芒,勉強(qiáng)勾勒出腳下臺階的輪廓。
空氣越來越冷,濕氣也越來越重,仿佛置身于水底。
不知走了多久,階梯終于到了盡頭。
前方豁然開朗。
一個巨大得超乎想象的地下空間出現(xiàn)在眼前。
這里沒有光源,但并非完全黑暗。
無數(shù)巨大的、形態(tài)扭曲的、散發(fā)著慘淡磷光的怪石從穹頂垂下,或是從地面向上生長,彼此交錯,構(gòu)成一片詭異而壯觀的石林。
這些怪石顯然并非天然形成。
因為邢牙分明可以看出,它們的姿態(tài)……幾乎都是人形,各種扭曲的人形!
邢牙環(huán)視著這片不似人間的景象。
登記簿在他心臟深處安靜蟄伏,沒有異動。
他抬起手,打開了那個冰冷的盒子。
盒蓋開啟的瞬間,內(nèi)部并沒有發(fā)出強(qiáng)光,反而像是吸收掉了周圍本就微弱的光線。
驟然間……
一股難以形容的、極為詭異的氣息彌漫開來。
這股氣息甚至詭異到邢牙肉眼可見。
他看見盒子里彌漫出一道黑色的霧氣,它扭動,彎曲,折疊……成型。
就在這時——
“你又來了……”
“你覺得……”
一個聲音突兀地在黑霧中響起。
平靜。
淡漠。
帶著一絲難以察覺的、仿佛隔著一層玻璃般的模糊感。
邢牙的身體幾不可察地頓了一下。
這黑影變成了人的姿態(tài),雖然很模糊,但邢牙依稀認(rèn)出了它的樣子……
那聲音繼續(xù)響起,它的樣子,也越來越清晰:
“……這個城市……”
“……詭異嗎?”
它的黑霧身體徹底成型。
和邢牙一模一樣的身高。
一模一樣的穿著。
一模一樣的臉。
甚至連眼神里那種剝離了恐懼后的空洞,都如出一轍。
簡直就是……另一個邢牙。
他靜靜地站在那里,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只是那雙眼睛,正一眨不眨地、直勾勾地看著邢牙。
如同在凝視鏡中的自己。
地下空間里,慘淡的磷光在扭曲的怪石間流淌,將兩個一模一樣的身影拉出長長的、糾纏不清的詭異影子。
空氣仿佛也凝固了。
邢牙心中驚懼莫名,這是什么?
他那消失的恐懼仿佛忽然回來了。
“你好奇我是什么?”黑霧化作的邢牙咧嘴一笑,“我是下一個你呀……”
“又一個我出現(xiàn)了,這說明,這座荒誕的城市,又到了寂滅的邊緣。”
“抹除一切,然后……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