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塔在霧中沉默著。
邢牙第一個沖到了塔下。
粗糲的塔壁冰涼刺骨，暗紅的脈絡在腳下搏動，像一頭沉睡巨獸的血管。
他仰起頭，塔身筆直插入灰霧，塔身似乎有一道門？
那道門懸在十米高處，光禿禿的巖壁無處著手。
體內的空洞感暫時被黑塔散發的微弱暖意壓住，但更深的寒意從脊椎底下爬了上來——他看見了那個白發男人。
他就站在塔的另一側，倚著黑色巖石，風衣下擺紋絲不動。
灰霧在他身邊流動，卻似乎刻意繞開他，他偶爾看一眼邢牙，眼神卻毫無波動。
忽然，邢牙聽見了些動靜？
他猛地回頭。
是腳步聲。
林默從翻涌的灰霧中沖了出來，單膝跪地，劇烈喘息。
他也一眼就看到了邢牙，又掃了一眼高處的門。
他的身后，已經空無一人。
“就你一個？”林默的聲音嘶啞，目光掃過邢牙身后。
邢牙點點頭。
“特管局？”一個冷冽的女聲響起。
商心從另一個方向的霧氣中現身。
短發一絲不茍，眼神銳利如鉤，白血緊隨其后，運動服勾勒出利落線條，嘴角掛著一絲若有若無、近乎癲狂的笑意，小瞳被她半護在身后，閉著眼，小臉蒼白。
“絕間。”林默撐著膝蓋站起來，脊背挺直，目光毫不退縮地與商心對視，“商心組長。”
“林隊長。”商心微微頷首，視線掠過林默的狼狽，落在高處的門上，“看來，路在頭頂。”
“路？”一個帶著譏誚的女聲插了進來。
談春花帶著一個大個子和瘦子，從另一面的陰影里踱步而出。
她手里緊緊攥著那本黑色登記簿，笑容溫和，卻令人心底發寒。
“路是死路，門是鬼門。各位，擠在塔下等死嗎？”
“總比某些人躲在暗處，拿人命探路強。”白血輕笑一聲，指尖把玩著一縷垂落的發絲，目光卻像淬毒的針，刺向談春花，“你身上，血腥味很重。”
談春花笑容不變：“絕間手上的人命，怕是能堆成山了。”
“清理垃圾而已。”商心語氣平淡，目光卻鎖死了談春花手中的登記簿，“你手里的東西，不該屬于你。”
“哦？”談春花低頭看了一眼，“可現在，它的確屬于我。”
氣氛瞬間繃緊。
邢牙聽著他們的談話，心中不停震動。
談春花到底是誰？
她旁邊那一胖一瘦的兩個人又是誰？
而且……聽商心的意思，【絕間】似乎早就知道登記簿的存在？也認識談春花。
可【絕間】說登記簿不該屬于談春花是什么意思？
之前那一次，如果不是自己的出現，登記簿不是本就應該屬于談春花嗎？
等等……
如果談春花一開始就是沖著登記簿來的，那她的話根本不足為信。
難道真的像白發男子說的那樣，登記簿是小姨留給他的，專門用來壓制體內的詛咒？
那……
這時，林默不動聲色地移動腳步，隱隱擋在邢牙側前方。
大個子肌肉賁起，像一堵墻護在談春花身前，瘦子眼神陰鷙鷙，手指搭在腰間的武器上。
白血嘴角的笑意擴大，眼底的瘋狂幾乎要溢出來。
小瞳的身體微微發抖，閉著的眼睛轉向塔身某處，仿佛那里有讓她極度恐懼的東西。
邢牙看了一眼林默，這地方如果說唯一能夠讓他信任的，只有林默了。
他下意識地看向白發男人，那白發男人依舊倚著塔壁，仿佛眼前劍拔弩張的場面與他無關。
他甚至微微偏頭，饒有興致地打量了一眼談春花懷里的登記簿。
就在這時——
咚！！！
第四聲鐘響，毫無預兆地炸開！
聲音比前三聲加起來更沉、更悶！
整個鬼域的地面劇烈震顫，塔基下暗紅的脈絡瘋狂搏動，發出沉悶的“砰砰”聲——
塔身中段，那道緊閉的、毫無縫隙的黑色石門，在鐘聲余韻中，無聲無息地打開了。
門內漆黑一片，仿佛通往無底深淵！
“門開了！”白血第一個叫出聲，聲音帶著扭曲的興奮。
幾乎同時！
“咔……咔……”
“咯……咯……”
無數令人毛骨悚然的聲音，從四面八方、灰霧的每一個角落響起，密密麻麻，層層疊疊！
灰霧被攪動了。
數不清的“東西”從霧中顯現出來！
它們姿態扭曲僵硬，皮膚灰敗干癟，眼窩空洞，嘴巴大張著，發出意義不明的聲響。
有些穿著破爛的現代衣物，有些裹著襤褸的古代布片，有的甚至已經成了白骨架子，它們像被無形的線牽引著，從街道的盡頭，從倒塌的廢墟里，從翻倒的車輛下，從破碎的大地中……如同潮水般，朝著塔下唯一的活物——邢牙等人僵硬而迅猛地涌來！
尸潮！
密密麻麻的尸潮！
無邊無際，散發著濃烈的腐臭和死氣！
“哼！”談春花身邊的大個子低哼一聲，反手拔出腰間的特制武器。
“省點力氣！”商心厲喝，“門在上面，爬上去！”
爬？
所有人同時抬頭。
十米高的光滑塔壁，那道敞開的門是唯一的生路。
沒有梯子，甚至連一個可供攀爬的凸起都沒有。
怎么爬？
“疊人梯！”林默說道，語速飛快，“時間不多！快！”
“人梯？”白血嗤笑一聲，掃了一眼逼近的尸潮最前鋒，“誰在最下面？等著被撕碎嗎？”
“況且，十米高的人梯，怎么搭？”
“我這里有繩子，這個大個子當墊底，再上幾個人當梯子，把你送上去！”商心當機立斷，目光看向了談春花，“你上去后，找地方固定好繩子，再扔下來，我們沿著繩子爬上去。”
本來想說“憑什么我們墊底”的瘦子張了張嘴，看向了談春花。
“好。”時間緊迫，來不及糾結，談春花立刻答應。
大個子猛地一咬牙，低吼一聲，龐大的身軀半蹲下來，雙手交叉疊在小腹前，形成一個穩固的踏腳點：“那就來，快！”
“林隊長，你當第二節梯子。”
不等商心說完，林默已經踩著大個子的手，往上一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