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論謂天命,吾道主吾身。窮通若有定,吾志破迷津,何需問龜卜,自掌運之輪。
風波任激蕩,屹立我為真。休言時勢迫,我是執棋人。奮力開新境,成敗皆由人。
卻說過劍飛萬萬沒有料到竟會遭此誣告構陷,這般變故,突兀襲來,他怎肯束手就擒,坐以待斃?當即揮動手中寶劍,一番浴血搏殺后,沖出住室。他深知蘭泉驛已非久留之地,不敢有片刻耽擱,當即提氣縱身,朝著驛站外,便飛步奔光而去。
那三名捕快哪里肯就此甘休?當下便厲聲吆喝著,緊隨其后追了上去。
過劍飛壓根就沒將身后的捕快放在眼里,他邁開大步,專揀那些七拐八繞的窄巷穿行,腳下疾走如飛,不過片刻功夫,便借著復雜地形的掩護,徹底甩掉了身后的追趕者,身影很快便消失在縱橫交錯的巷道深處。
三名捕快如狼似虎地窮追不舍,卻只能眼睜睜看著過劍飛如受驚野兔般撒腿狂奔,身影在暮色里飛速縮成個小黑點。眨眼便沒了蹤跡,心頭的怒火雖燒得旺,可天色越暗,追趕的念頭便越涼——終究是束手無策。三人僵立片刻,終是按捺下火氣,合計著先找家館子填飽肚子,明日再行抓捕,隨即轉身便往有飯店的地方走去。
卻說過劍飛一陣狂奔,靴底磨得發燙,直到把身后三名捕快的喝罵聲甩得沒了蹤影,過才扶著墻根彎下腰,胸口劇烈起伏,粗重的喘息在寂靜的夜里撞出回聲。歇了足有半盞茶的功夫,喉嚨里的灼痛感才稍緩,抬頭時,見天色已徹底沉了下來,墨藍的夜空中只綴著幾顆疏星,倒像是被人隨手撒了把碎銀。
肚腹恰在此時“咕咕”叫得兇,像是在控訴方才的奔逃。他揉了揉癟下去的肚子,目光掃過街角,恰好望見一家飯鋪還亮著昏黃的燈,窗紙上晃著掌柜收拾碗筷的影子。推門進去時,帶著一身夜露的寒氣,掌柜的抬頭看了眼,也不多問,擦著桌子道:“客官要點啥?”他揀了張靠里的桌子坐下,慢悠悠點了兩葷一素及一碗拉面后,又要了壺燙熱的燒酒——跑了這半晌,正該用酒解解乏。
幾杯酒下肚,渾身的筋骨漸漸松活開來。他支著下巴,指尖在酒杯沿上打著圈,心里頭卻明鏡似的:今日這場栽贓誣告,來得又急又狠,除了那對與自己有殺父之仇的古氏兄弟,斷不會有其他人。這二人一向陰狠,怕是早就盯著自己的行蹤了。
相到這兒,他忽然勾了勾唇角,眼里閃過一絲狡黠——古氏兄弟定是以為,自己遭了追捕,定會慌不擇路地逃離蘭州,絕不敢再回驛站那個是非地。
酒壺見了底,菜吃光,面也吃光后。他摸出碎銀放在桌上,起身時腳步已穩了許多。夜風吹進敞開的門,帶著些涼意,卻讓他愈發清醒。確認古氏兄弟絕對想不到他敢殺回馬槍,便索性大膽起來,整了整衣襟,借著夜色的掩護,朝著驛站的方向走去,暗影里,他的腳步輕快卻謹慎,像一只回巢的夜鳥,悄無聲息地掠過空蕩的街巷。
且說過劍飛不慌不忙回到蘭泉驛,見驛站里冷冷清清,那些驛卒早已睡下,便不打算驚動任何人,徑直摸回自己的房間。屋里依舊亂七八糟,他也懶得收拾,黑咕隆咚的也懶得點燈,借著窗外透進來的一丁點兒月光,連鞋都沒脫,“撲通”一聲便栽倒在床上了。
眼睛望著黢黑的房梁,腦子里卻像塞進了一團亂麻——一會兒琢磨是誰暗中誣告自己,又是誰讓捕快來驛站的:一會兒又想那三個捕快會不會連夜追來,自己明白該怎么辦?想想這想想那,想著想著,眼皮卻越來越沉,沒等理出半點頭緒,便已不知不覺睡著了。
這一夜,房間里安靜極了,除了過劍飛那均勻的呼吸聲,啥動靜都沒有。
次日天剛蒙蒙亮,過劍飛被尿意憋醒,披了外衣推開屋門,踩著晨露往茅廁匆匆去了。回來時見天邊已泛出魚肚白,心里猛地一沉:那三名捕快吃了虧,斷不會善罷甘休,保不齊正帶著人往驛站搜來。
他站在廊下,眉頭擰成個疙瘩——眼下連是誰在背后使絆子都沒摸透,真要硬碰硬,自己單槍匹馬哪扛得???為避免自己身陷入困境,遲疑片刻,自也不顧距離原定離開蘭州前往京師的日子只剩下兩三天,終是打定主意;決定先藏起身形避避鋒芒,等揪出幕后的人再說。
轉身推開隔壁房門,見于杰和郭強還蜷在床榻上打鼾,他上去各拍了一把:“喂,醒醒,替我給傅大人捎句話,我先行離開蘭州城前往定遠驛了,若有人尋我,可到城東來煦六那里。”兩人含混著應了兩聲,他已轉身往馬廄去了。
卻說過劍飛到了馬廄解開韁繩,牽出自己的那匹黃驃馬,手掌在馬頸上順了兩把,左腳認住馬鐙,借著巧勁翻身而上,馬鞍的弧度恰好托住腰身。腳跟輕叩馬腹,馬便懂了意思,緩步踏過驛站的青石板路,蹄聲“嘚嘚”,出了蘭泉驛的大門,黃驃馬加快了些步子,朝著來煦門方向走去。
蘭州的清晨,街面空凈,矮樹肩披殘露。風一掠過,碎玉似的水珠簌簌墜在馬背上,馬只累噴鼻息,蹄聲不亂。霧在身后合攏,前方天色正一寸寸被蹄聲點亮。
且說過劍飛打馬疾馳,不多時已到城東門。他勒住韁繩,目光在周遭掃了一圈,見街角拐進去有片矮屋錯落的僻靜處,便催馬過去。那里恰好有家門面簡陋的旅館,門板上“安宿”二字漆皮剝落,倒合了他不欲張揚的心思。進店要了間靠里的客房,將馬交出店好生照看,又囑咐了句“若無急事,不必來擾”,這才卸下腰間佩劍,暫把行裝安置妥當。
此時街面已漸有了人聲,他摸了摸空落落的肚子,起身出門,信步走到街口。一家早點鋪子正冒著熱氣,蒸籠掀開時白霧騰起,混著蔥花餅的香氣漫過來。他揀了張靠墻桌子坐下,叫了碗羊湯配兩張家常餅,慢慢吃著,耳朵卻沒閃著——鄰桌之人的閑聊,掌柜與熟客的招呼,都一一聽在耳里,偶爾抬眼,余光也在往來行人的神色間轉了個遍。
過劍飛神色從容,不慌不忙地用罷早膳。待其付了銀錢,起身而立,抬眸間,但見日頭已然攀至半桿之高,暖光傾灑,似給世間萬物都鍍上了一層金輝,那晨霧,仿若薄紗,在日光的輕撫下,漸次消散,無影無蹤。街衢之上,行人漸多,往來如織,一派熙攘之象,為這清曉添了幾分煙火人氣。
過劍飛自是不敢有片刻耽擱,旋即轉身,腳步匆匆卻又不失沉穩地返回了旅館,入得房中,他手腳利落,三兩下便換上了一身樸拙無華的青布短衣,隨后,他踱步至窗前,對著那明澈如水的窗玻璃。細細整理著衣襟,但見鏡中之人,身形融入這市井井有煙火之中,全然沒了那打馬疾馳而來時的急切倉皇之態,恰似一滴水珠隱入了茫茫大海,再難尋其蹤跡。一切收拾妥貼,他輕輕推開房門,邁著不緊不慢的步伐,朝著山字石街文殊院方向——古氏兄弟所居之處悠然行去。
蘭州文殊院,坐落于蘭州山字石街,肇建于明代,初名祥院。清乾隆、道光年間兩度擴修,殿宇增輝;清末陜甘總督左宗棠捐俸重修,民間因之習呼“左營廟”。光緒年間,XZ學成歸蘭的洛桑慈成喇嘛入主丈室,寺院遂改宗格魯,定為藏傳佛都道場,并正改更名為“文殊院”。
寺院為三進兩院格局,隱匿于居民區中,主要原建筑包括:山門、天王殿、大雄寶殿等,建筑風格獨特,頗具影響,
街上行人如織,熙熙攘攘間,似一幅流動的市井長卷在徐徐展開。那挑著擔子的貨郎,擔上琳瑯滿目,針頭線腦、糖人玩偶,引得孩童們圍繞左右,嘰嘰喳喳,如歡快的雀兒:那挎著籃子的姑人,腳步匆匆,籃中時令人鮮蔬還帶著清晨的露珠,在陽光下閃爍著晶瑩的光,似是大自然饋贈的珍寶;還有那風度翩翩的書生,手持紙扇,輕搖慢步,口中念念有詞,沉浸在詩書的雅韻之中。
過劍飛置身于這熱鬧的街巷,宛如一滴水融入了大海,雖不起眼,卻自有其獨特的軌跡。他目光敏銳,不動聲色地觀察著周圍的一切,不放過任何一個細微的動靜。那穿梭的人群,那嘈雜的聲響,都未能擾亂他內心的平靜,他如同一位冷靜的獵手,在這喧囂之中默默地尋找著獵物。
就在過劍飛沿著那無名街道,七拐八繞,漸近左營廟之際,驀地,一聲“抓小偷”的呼喊,如驚雷般自前方炸響。緊接著,便見三個彪形大漢,氣勢洶洶,如猛虎下山,追趕著一人,自北向南狂南而來。
隨著前面那奔跑之人越逼越近,過劍飛定睛一瞧,不禁大驚失色,原來那被追之人不是別人,正是自己要其打探消息的劉千時!當下,過劍飛自不能不管,為解此間威脅,眼神一凜,身形微蹲,自從地上迅速撿起三塊小石子。他瞅準時機,趁那面三人一心追趕、毫無防備之時,手腕輕抖,三塊石子如離弦之箭,“嗖”的射了出去。
那三人猝不及防,只覺眼前一黑,便接二連三地中了招?!皳渫?!撲通!撲通!”三聲悶響,三人如折了翅的鳥兒,紛紛摔倒在地,但他們身手矯健,瞬間便從地上彈起,隨即扯著嗓子,罵罵咧咧地四處找人:“誰砸的我,不想活啦!”
過劍飛自也不接話,立刻轉身,邁開大步,隨著便追趕劉千去。他的心跳開始加速,腦海中不斷思索著劉千為何會被那幾個大漢追趕,是做了什么壞事,還有被人陷害?
街道上人群熙攘,劉利在人群中穿梭,活像一條靈活的泥鰍。過劍飛緊緊跟在后面,不過放過任何一個可以超越的機會。他一邊追趕,一邊大聲呼喊:“劉千,站住,別跑!到底怎么回事?”但劉千似乎沒有聽到,只是一個勁地往前跑。
很快,他們來到了一條偏僻的小巷。這里不僅行人稀少,而且已經遠離那文殊院那個地方了,劉千突然停了下來,轉身回頭看到過劍飛后,自是說不出的高興,立刻氣喘吁吁詫異地問道:“過、過兄,你怎么在這里?”
且說過劍飛本想把自己的情況介紹一下,腦子里猛然想到,現在不是說自己之事之時,立刻轉口便反問了過去,“我,劉千,你這是怎么回事?”
劉千聽到過劍飛的反問,自也沒往深處琢磨,一邊大口喘著粗氣,一邊趕忙向過劍飛介紹起自己的情況來:“過兄,事情是這樣的,前些日子你不是托我打聽是誰偷襲你的嗎?這事兒我一直惦記著呢,為了把這事兒查個水落石出,這些天我四處奔波,從城東跑到城西,從早到晚一刻不停,腳都快磨出泡了。嘿,還真讓我打聽到了一些線索。
今天啊,我本打算悄悄跟蹤那伙人,順藤摸瓜從而找出他們的幕后主使,可萬萬沒有想到這幫家伙狡猾得很!我剛剛跟蹤到一戶姓古氏兄弟的大門,正準備進入古府,聽到他們商議什么,就被他們察覺了,當時情況緊急,為了不讓他們看出我真正的意圖,我靈機一動,便順手偷走了他們的錢包,這不,就鬧出了眼前這檔子事兒。對了,你怎么也到這兒來了?”
欲知過劍飛接下來如何,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