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這不過百米來高的小丘。

晨霧未散，炊煙又從散落在山丘間的茅草屋頂裊裊升起，霧上加霧，一片白茫茫。

李陽明在學堂中吃完飯才跑出來，并不覺饑，而山路更早已了熟于心，這些香霧對他沒有半分影響。

一路下行，穿過鎮子，來到河邊，又順著自東向西的清溪河，數百步后，終見一竹樓。

近前，拉開竹門，內空間不大，左右兩三丈。

其中鋪設草席，正有一中年模樣的男子，躺在上面，酣睡正香。

卻仿佛是被竹門打開的嘎吱聲驚醒，此刻迷糊睜開眼，滿臉不悅，見到是李陽明后，方才神色稍緩。

翻過身，背對著他側身，眼看又要睡去。

“喂！你說過要教我仙法的！”

李陽明此時不過七歲，只能裝作頑童，膽大中帶有一絲不滿，還有些敬畏站在門口，不敢進前。

此人自稱越闕，是一位修士。

因李陽明實在受不了學堂的條條框框，故而與夫子做賭，不過小展身手，便令其驚為天人，俯身就拜。

故得到特權，能于此時在鎮外閑逛。

臨近清溪城，鄉鄰淳樸，一片祥和。哪怕是七歲幼童也無甚憂慮，他最大的困難，便是要避開家中與鄰里。

昨日，他照舊在溪邊閑逛，收著簡陋的魚籠，看能不能給自己添些伙食，使點數成長速度快些。

碰見此人忽悠從天上，掉入清溪河中，后毫發無損。

于是李陽明按照常理表現出了對仙，修士的渴求。

沒想到此人竟然順桿往上爬，說什么要教導他，更動用法力，在河邊蓋了一座竹樓，令他每日到此接受教導。

李陽明其實不愿意，他又不是真的孩童，只想安穩度過這幼時的幾年。

但又不能表現出異樣，想著再過時日，以孩童的不耐煩天性，打發掉此人。

但沒想到，不過一天，他剛赴約而來，此人反倒不耐煩起來。

越闕擺擺手，“這么早，你不睡覺我還要睡覺呢，你小子不懂，我像你這么大的時候，也不愛睡覺，等你像我這么大的時候就懂了。”

李陽明無語，正合他意：“那好吧，我走了，你慢慢睡吧。”

“等等。”那人抓撓一下屁股，“給我帶點……呃，包子回來。”

“是是是，就沒聽過，仙人也要吃包子的。”李陽明暗自嘀咕，搞不明白此人在干嘛，堂堂修士，欺負小孩子算什么。

難不成看出了他的異常？也不像，此人看起來十分慵懶，對什么事都打不起興趣，完全不似特意關注他的。

且忍！

“你又沒見過仙人，怎么知道仙人不吃包子。”越闕懶散的聲音無力的解釋，最后索性懶辯解：“叫你去就去。”

李陽明只能爬上河岸，行走在鎮間土路上，摸出口袋中，僅剩的七文，想了想又塞回去。

偷摸繞開幾家農戶，翻過后山，來到鎮子最西邊的學堂，進入公廚，借夫子的名義討要了幾個包子。

“吥吥吥，怎么全是草？”越闕瞬息接過，放在口中咬下，又全吐出來，“你拿的什么？”

“包子啊！”李陽明雙手叉腰，一副無奈模樣，“都說了，仙人不吃包子。”

“你這小孩！仙人怎么就不吃包子了，只不過那餡兒是靈獸肉，皮是靈谷造的。”

越闕嫌棄的看著眼中的菜包，最終還是一口一個，吞入腹中。

“哪像這，全是雜草。”

“切，不吃還我，還有你什么時候教我仙法？”李陽明又覺得這人挺有意思。

越闕像沒聽見似的，吃完又躺了回去，不一會兒還打起了呼嚕。

“喂喂喂，騙子！”李陽明罵道。

越闕說著“夢話”，揮手將他送到門口：“別鬧，教了你也學不會。”

李陽明又覺得這人挺賤的，天天戲耍一個孩童。

他再忍！！！

等他再長大點，點數恢復后，不報此仇，他就不姓葉。

那人又撓了撓屁股，平躺著睡下，絲毫不擔心施展法力，引來葉家巡視的修士。

李陽明自然也能察覺其中異樣，不然怎么會如此小心翼翼。

仙修葉家的地界上，并不允許修士無緣無故傷害凡人，也不會允許陌生修士居在凡俗。

如果他所料不差的話，此人必定是葉家修士，如果不是，也必定和葉家關系匪淺。

目前還得罪不起，雖不知此人目的是何。

但自問，應付的還算得體，至少符合七歲孩童的身份，也沒什么性命之憂。

略帶怨氣的帶上竹門，李陽明憤憤不平的離去，嘴上還不斷嘟囔著，騙子，根本不像仙人之類的話語。

在鎮中左右無事，他又回到了學堂，捉弄起一眾同鄉與夫子。

“呵呵！”看著雞飛狗跳的學堂，李陽明怡然自得：“拿他沒辦法，還不能拿你們找點樂子嗎？”

時間便在這種閑暇中，如清溪之水般靜靜流淌，緩緩消逝。

頑劣孩童們，在逐漸燥熱的天氣下，不斷衡量著戒尺與溪水，哪個更讓人能感到涼意。

清溪河岸上。

李陽明左右張望一番，見四下無人，順著水流而下，來到竹樓。

越闕不復往日懶散，盤坐于草席上，向他微微頷首：“來了，今日我便教你修行最重要的東西。”

李陽明一愣，一時間竟有些不習慣。

這兩個月，他都習慣了每天與此人斗嘴，對于他來說真正能給自己講上幾句話的也只有面前的這位修士了。

不過他也想看看，此人葫蘆里賣的是什么藥，于是也正襟危坐，翹首以待。

“修行首當其沖的是能否修，不過此乃天定，人言無用。”越闕看了看李陽明，點點頭：“你倒是像有這個福分的，所以我要說的是修行中的——行！”

他沉默片刻，忽然眼中精光一閃，牢牢看住李陽明：

“如果你能修行，你想做什么？

如果有人，影響了，甚至阻礙你的修行路，你又會怎么做？

如果你的修為進無可進，你又是否會為了那虛無縹緲的希望，不惜一切？”

三問如劍，一問更比一問鋒利，越闕眼中的精芒也隨之攀升，仿佛下一刻，就要洞穿虛空。

忽然他莞爾一笑，眼中鋒芒盡散，嘆息輕笑，我與你這孩童計較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