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灰塔起飛那日。

圣奧古斯都，晨曦大教堂，圣詠大廳。

臨近諸圣日的前一個月，教會就已經不時的開展起了一些，不對外的私密宴會。

而受邀者，自然是在帝國內，頗有話語權的一眾貴族。

他們將和教會一同商討來年，有關帝國內的各種資源分配，以及一些影響深遠的大事。

只不過，在那沒有硝煙的文斗開始之前，所有人都將先行欣賞，來自于唱詩班的表演。

當下，一眾光鮮亮麗的大貴族與數位教會高層，正落座其中看臺，等待著節目的開始。

不出片刻之后，一位老修女，領著一眾閹伶歌手，走到階梯站臺上，開始指揮他們，歌頌神靈的偉力。

“我一生虔誠禱告。”

“我甘愿承受苦難。”

“為神靈再度降世。”

“我愿意付出所有。”

……

這些自小就失去了男性象征的可憐孤兒，在修道院的培養下，早已成為了永不變聲的籠中百靈。

為的，便是用身體與尊嚴，去換取生存的機會。

而那高昂的歌聲，也是讓一眾貴族沉迷于其中。

待到一曲過后，不少貴族便走下看臺，領走了對上眼的男孩，離開了會場。

而剩下的貴族，則是在看臺之上展開正題，與教會高層們對峙了起來。

“科林主教，我聽說東部那所巫師學院，好像遭遇了什么變故，無人生還啊。”

一個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率先打開話匣。

“我的一個小兒子，好像叫什么蘭迪，就死在里面了。”

“你們說，這該怎么賠償我呢？”

另一邊，幾位貴族也是連聲附和，要求教會給出解釋。

白塔傾倒一事，早已在貴族之間傳開。

除了那幾個為數不多，老來得子，再要無門的，此刻都是怒火中燒的模樣。

剩下的老狐貍都心知肚明，那些子嗣生出來，就注定會成為他們某次決策中的籌碼。

而今天，便是他們索取好處的日子。

但那位金發高顴的科林主教，面對一眾貴族，卻是毫不露怯。

“諸位的痛苦，我也感同身受……”

話音未落，一旁一道粗獷的聲音，便打斷了科林的辯解。

一位穿著一絲不茍，魚尾紋深刻如魚鱗的佝僂老者，此刻憤怒的錘擊著木椅的把手。

“你感同身受個屁！”

“媽的，那是我唯一的一個兒子，唯一的一個！”

“我已經六十八了，我，我……”

科林面色如常，打了個暫停的手勢。

“稍安勿躁。”

“各位的請愿，教皇大人早有提及。”

“只不過，在商討這些事情之前，請先由我為大家介紹，教會推出的至高杰作——”

“一位新晉的傳奇，王室的五公主，奧黛麗殿下。”

科林抬起右手，指向圣詠大廳的唯一一個出口。

一股翠綠色的風，自門外飄入其中，于大廳之中一陣盤旋。

眨眼間，身披菌絲長裙的奧黛麗，就這樣憑空浮現于大廳之內，面生冷淡的看向一眾貴族。

那些看臺上坐著的油膩老男人和幾個垂垂老朽，實在是不符合她的胃口。

科林繼續為貴族們介紹著。

“奧黛麗殿下，是神靈旨意下的杰作。”

“而諸位的子女，都是在神的注視之下，與奧黛麗殿下，共同登臨的傳奇之境。”

“我想，你們應該感到開心才是。”

科林雙手高舉，目視天空，一臉狂熱之色。

而先前咄咄逼人的一眾貴族，在見到奧黛麗那已經略顯非人的模樣后，氣勢便弱去了一半。

這些貴族并非不諳超凡之事。

恰恰相反，他們才是距離各種超凡途徑更近的人。

以至于他們中的不少人，就身兼諸如正式騎士等職業。

可科林的話語，實在是有些嚇到他們了。

傳奇？

這群在帝國內蟄伏了數百年的貴族，其家族內所掌握的各種超凡途徑，至多便是大師之境。

只要百年之內可以堆砌出一位新的大師，帝國內便還有他們的一絲話語權在。

可傳奇？

那是他們連想都不敢想的境界。

“哼，綠頭發的食人魔，你怎么證明自己是個傳奇……”

先前暴怒老人似乎已經在喪子之痛下，徹底失去了理智。

既不顧著貴族的禮節，也不顧面前一眾教會高層的面子，指著遠處奧黛麗的身影，憤怒的謾罵。

可謾罵之聲，不過兩句有半，那位老人便捂著喉嚨，從椅子上摔落。

那痛苦的神情印入了所有在場貴族的眼簾。

但即便老人已經痛苦的連打滾的力氣都使不出來，都沒有人敢上前為其辯護。

直到某位教會高層，朝著奧黛麗打著手勢，那位老人的眼鼻口耳處，才紛紛長出幾只顏色各異的蘑菇，結束了他的生命。

被菇帽頂出的那兩枚，遍布血絲的猙獰雙眼，緩緩地滾落到一旁，瞳孔的朝向，仍是大廳中，奧黛麗所在的方向。

一眾貴族終于噓聲，等待著教會的后話。

這些勾心斗角了一輩子的老人，從來沒有想過，教會也有和他們翻臉的一天。

而在此刻，一旁科林卻是露出了一副人畜無害的微笑。

“大家都知道，教會內的幾位紅衣主教，雖身為傳奇，卻是不會為難大家。”

“而在更高層次的教皇，更是平等的愛著帝國內的每一個人。”

“但奧黛麗殿下不一樣，她是神選之人，她的想法，就是神靈的旨意。”

“所以日后，希望大家可以友好共處。”

嘴上是這么說，但科林卻是將一打地圖，分發到了一眾貴族的手中。

其中標注之地，正是那片已經坍塌的地窖。

“當然，在此之前，我想先向諸位詢問一個問題。”

“在奧黛麗殿下登臨傳奇外的不遠處，教會截獲了幾只，擁有著骯臟的魔力的，金鐵構造的烏鴉。”

“其中那褻瀆神靈領域的丑陋戲法里，居然刻畫了有關晉升儀式的一切過程。”

“說實話，我很難過，教會內的其他主教，乃至于我們偉大的教皇陛下，同樣都很難過。”

科林雙手捂著臉，指尖露出的雙眼，瞳孔外擴，一行血淚正從指縫間滴落。

“我現在想知道，為何百年之內，所有貴族都上報了一切平安。”

“可帝國之內，仍舊有著那些骯臟的灰袍老鼠的存在！”

科林近乎嘶吼般的質問著仍舊在場的貴族。

而貴族們卻是反應不一，既有面露恐懼之色者，亦有面不改色之人。

先前那位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此刻也是站了出來。

“事實上，我們也在追查那些人的下落。”

“那群邪惡的巫師，一直發放著暗殺貴族的任務，我們也想早就想要揪出那些家伙了。”

可聽到男人的話，科林卻是又變化了神色，由憤怒轉變為了捧腹大笑。

“哈哈哈……”

“狗咬狗的戲碼，幾百年來，我是一點都沒看膩。”

“卡倫伯爵，你有你的說辭，我有我的憑證。”

“諸位領地之內，那些信仰虔誠的信徒們，早就發現了諸位私底下的小動作。”

“你們中的絕大多數，都在最近幾日，把自己的孩子和家人遷往西方。”

“而具體的去向，則是某個被稱之為救世方舟的灰塔？”

“哼，你們早早的為自己的家人購買了離開帝國的船票，可卻有沒有想過，這一切都在教會的眼里，無所遁形？”

聽到科林的話，卡倫伯爵的神色終于難以自控地驚慌失措起來。

那個在巫師學院內死亡的蘭迪，他其實一點都不在乎。

可在地窖之內購買了船票，即將隨灰塔一同離開帝國，擁有新生的大兒子，卻是他的一生牽掛。

更別提，他的一生摯愛，那位正妻，也早已隨兒子前往了地窖的灰塔。

若不是他身為伯爵，被多方注視，此生已經沒有離場的資格。

他又何嘗不想離開帝國，這個被瘋子統治著的地獄。

科林仍在注視著卡倫，而后者則是一陣眼神躲閃。

偏過頭去看，卡倫發現身后同他一般的一眾伯爵，臉上也大都浮現著恐懼和驚慌的神色。

“當然，諸位無需過多驚慌。”

科林打起圓場。

“帝國不會忘記你們的功勞。”

“最近幾日，在那所謂的方舟之內，教會早已暗插了一些人手。”

“據說，那方舟沒法一次性飛出帝國，屆時，奧黛麗殿下，將親自率兵，圍攻方舟，將諸位的孩子拯救出來……”

聞言，幾個貴族已經明白了科林的意思，紛紛離開椅子，朝著科林跪拜。

“我們會準備足夠多的謝禮，懇請教會拯救我們的孩子。”

有一就有二，不少貴族見身邊人都上趕著下跪，一個個的，也是按下心中自尊，為了自己的至親，低下了高傲的頭顱。

在某一份不受約束的力量誕生之后，所有的貴族，都在這一刻，認清了現實。

而遠處，大廳中央的當事人奧黛麗，倒是對眼前一幕頗為無感。

雖然她有一半的血脈源于人類。

但從小到大，那些人類對她或恐懼，或厭惡的眼神，早已讓她把自己和人類，劃清了界限。

那些猴子的舉動于她而言，真的是毫無吸引力。

當下，眼見震懾貴族的目的已經達成，奧黛麗已經懶得觀看后續的變化，再度化成一道翠綠的風，消失于大廳之內。

就在剛剛，那位深不可測的教皇，已經通過某種微不可查的神術，向她發布了新的任務。

阻擊灰塔，殺光里面的所有人。

而對于這個任務，奧黛麗倒是沒有什么異議。

畢竟，早在巫師學院之內，她就已經享用了無數的巫師學徒。

那些渾身充斥魔力的家伙，一直是縈繞在奧黛麗心尖的美味。

但除了對美食的認真，能讓奧黛麗如此急迫的前往目標地點的原因。

其實是因為她得知了，夏洛也在灰塔之上的消息。

那晚，那位拒絕了她攻勢的男人，夏洛·格里芬，似乎有著某種別樣的魅力。

讓她日思夜想，無法忘懷。

但同時，奧黛麗也已經從羅伯特的記憶里得知。

對方就是一次次破壞了自己的計劃，最后引得白塔巫師，囚禁并殺害了自己的罪魁禍首。

愛與恨在心間交織。

奧黛麗已經迫不及待的想要品嘗到，那位心上人最后的絕望。

她再度加快了移動的速率。

現在的奧黛麗，只想盡快打響，她身為新晉傳奇的第一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