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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新生(5.4k)

  • 帶著MC系統到戰錘
  • 云游四海的狗
  • 5428字
  • 2025-07-05 22:31:50

那顆被習慣性稱為太陽的天體,遵循著亙古的軌跡,將光芒潑灑在城邦之上。

升起,落下。

落下,升起。

直到——

三天過去了。

...

老科斯莫蜷縮在鐵銹巷深處,一個由傾倒的廢棄陶罐和腐爛木板勉強搭成的窩棚里。

巷子,如其名,彌漫著金屬銹蝕、污水和更深沉的、如墓穴般的死寂。

這并非他命定的歸宿,而是命運獰笑著將他踹入的深淵。

他的世界只有巴掌大,視野被油膩的墻壁和永遠灰蒙蒙的天空切割,就像他破碎的人生,被框死在絕望里。

老科斯莫像往常一樣,在黎明前最冷的時刻醒來。

腹中火燒火燎的饑餓和關節鉆心的酸痛是比任何鬧鐘都精準的報時器。

他摸索著爬出窩棚。

目標明確:巷子盡頭那個巨大的、散發著餿臭的公共垃圾堆積處。

那是他每日的糧倉,也是對他曾經擁有過的一切——體面的店鋪、溫暖的爐火、妻子艾拉溫柔的笑靨、女兒莉娜銀鈴般的笑聲——最殘酷的嘲諷和踐踏之地。

...

曾幾何時,他是科斯莫雜貨的老板。

店鋪不大,但貨品齊全,鄰里稱道。

艾拉烤的藍麥面包香氣能飄滿半條街,莉娜會踮著腳在柜臺后幫忙,小臉紅撲撲的。

他以為勤勉和誠信能換來安穩,能看著莉娜長大、出嫁……直到那個叫格里高利的稅務官,帶著輕蔑的笑容和一張捏造的巨額欠稅單出現。

他所有的掙扎、哀求、試圖變賣家產的努力,在貴族的權勢面前都像螞蟻撼樹。

店鋪被“合法”侵占的那天,格里高利當著他的面,把精心擦拭的貨架推倒在地,摔碎了他最后一絲幻想。

失去生計只是開始,饑荒如影隨形......

...

老科斯莫猛地甩頭。

他試圖將那刻骨銘心的畫面從腦海中驅散。

這記憶像跗骨之蛆,是他二十年來夜夜啃噬心臟的毒藥。

老科斯莫用布滿污垢和裂口的手,更加用力地在黏膩冰冷的穢物里翻找,這骯臟的觸感能稍微麻痹那靈魂深處的劇痛。

三天了,城邦的氣氛漸漸變得古怪。

那是一種他無法理解的喧囂和躁動。

常有人談論著什么“白霧之神”、“神跡”、“面包”……老科斯莫渾濁的耳朵自動過濾了這些詞。

神跡?

那不過是老爺們新的愚弄手段。

面包?

那是他妻女臨死前都沒能再嘗一口的……奢侈品。

他只知道,垃圾桶里翻出來的東西更少了。

就在老科斯莫準備把一小塊濕透的破布塞進嘴里時,一陣奇異的、熟悉又陌生的香氣,霸道地穿透了垃圾桶的惡臭,鉆進了他的鼻腔。

那是……麥香!是新鮮出爐的面包的香氣!純凈、溫暖、充滿陽光的氣息!

艾拉......艾拉烤面包時,廚房里彌漫的就是這種香氣,莉娜會像只小饞貓一樣圍在爐邊,他會偷偷掰一小塊熱乎乎的面包芯塞進她嘴里,看她滿足地瞇起眼......

老科斯莫猛地抬起頭,像只被利箭射中的老鹿。

渾濁的老眼瞬間充滿了難以置信的驚駭和一種被撕裂的痛苦。

佝僂的身體劇烈地顫抖起來。

他拄著破木棍,幾乎是憑著本能,一步一挪、踉踉蹌蹌地向巷口蹭去。

...

巷口外的景象,讓老科斯莫踉蹌著幾乎跌倒。

碎鐵廣場上擠滿了人!

那些和他一樣掙扎在泥濘里的面孔,此刻竟煥發著一種……生機?

麻木和絕望被一種近乎癲狂的、刺目的光亮取代了!

他們伸長了脖子,朝著廣場中央望去。

廣場中央,幾輛大車上堆著小山一樣的東西。

金燦燦的、泛著奇異藍色光澤的......

面包!是面包!

那濃郁的麥香,正是從這里涌出。

幾個穿著嶄新灰色制服的民政官站在車上,用洪亮而清晰的聲音,如宣告神諭般呼喊著:

“排好隊!人人有份!領受恩典!”

“此乃‘初穗節’的圣餐!為紀念吾主降臨馬庫拉格第三十日的無上榮光!”

“藍麥面包和面糊。”

“每人一塊面包,一碗面糊,拿好你們的木牌!”

人群爆發出混亂卻充滿生機的聲響。

老科斯莫茫然地看著,他什么木牌都沒有。

他下意識地想縮回巷子的陰影里,回到那能將一切隔絕的絕望中去。

這喧囂,這香氣,這光芒……都太刺眼了。

就在這時,一個端著空碗、臉上沾著面糊的瘦小男孩看到了他,指著他大喊:“先生!這里!這里還有個老科斯莫,他住在鐵銹巷,他沒有牌子。”

一個民政官聞聲望來,目光掃過他襤褸的破布和扭曲的身形,眉頭微蹙,對旁邊維持秩序的士兵低聲吩咐了一句。

士兵立刻大步走過來,聲音堅定:“請跟我來。”

“圣典三日,恩澤普降,無論身份戶籍,皆可領受!”

他不由分說,引導著幾乎靈魂出竅的老科斯莫,繞過長長的隊伍,直接來到了分發圣餐的最前方。

無數道目光聚焦在老科斯莫身上。

分發圣餐的工作人員沒有多問,熟練地拿起一塊沉甸甸、還散發著溫熱氣息的藍麥面包——那藍色麥殼下,包裹著近乎熔金般誘人的內瓤——又舀起滿滿一大碗濃稠噴香、熱氣騰騰的面糊,鄭重地放入老科斯莫顫抖的手中。

濃烈純粹的谷物甜香瞬間沖入鼻腔,讓老科斯莫本就空癟的胃袋一陣瘋狂抽搐。

“拿好,主的恩賜。”負責分發他這份的民政官聲音里帶著不容置疑的虔誠,但看向老乞丐枯槁面容時,又流露出一絲實際的關切,聲音壓低了些,補充道:“找個安靜地方,先喝些面糊,暖暖腸胃適應一下。”

“藍麥面包堅實,久饑之人直接食用,身體難以承納。”

緊接著,他的語調又陡然拔高,充滿了對神跡的狂熱確信,目光掃向周圍的人群,在向所有人宣告:“無需省著。明日此時,恩典依舊!圣典期后,雖配給稍減,但也定保你腹中再無饑餓之苦!”

...

再無饑餓之苦!

民政官的話語像重錘,狠狠砸在老科斯莫那顆早已被苦難磨得麻木的心上。

他張著嘴,喉嚨里發出“嗬嗬”的怪響,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老科斯莫覺得自己在做夢,一個荒誕至極、卻又美好得讓他心膽俱裂的夢。

他死死抱著那塊面包和那碗面糊,像抱著失散多年又驟然重逢卻已陰陽永隔的親人,又像抱著隨時會爆炸的、充滿諷刺的幻影。

他甚至忘了道謝,也忘了周圍的一切,只是用一種近乎崩潰的姿態,跌跌撞撞地沖回了鐵銹巷,縮回那個散發著霉味的破窩棚里。

窩棚里一片昏暗。

老科斯莫背靠著冰冷的墻壁,劇烈地喘息著。

他用手,顫抖著捧起了那碗濃稠溫熱的面糊。

碗壁的熱度通過掌心傳遞上來。

他低下頭,將干裂起皮的嘴唇湊近碗沿。

帶著濃郁谷物甜香的面糊涌入嘴里,溫度有些高,舌頭有些發麻,喉嚨有些收緊,但老科斯莫沒有停下,反而像沙漠中瀕死的旅人遇到甘泉,貪婪地、大口地吞咽著!

液體順著食道滑下,瞬間在空癟的胃袋里點燃了灼熱的暖流。

這暖流是如此陌生。

“呃…咳咳…咳!”他被嗆得猛烈咳嗽起來,面糊混合著酸水從嘴角溢出,糊滿了下巴和胸前的破布。

但他毫不在意,只是更緊地抱著碗,一邊咳嗽,一邊更加瘋狂地吞咽。

一碗面糊很快見了底。

胃里那灼熱的暖意擴散開來,帶來一種奇異而沉重的飽脹感,暫時壓住了那翻江倒海的饑餓感,卻也讓他感到一陣虛脫般的眩暈。

老科斯莫靠在墻上,劇烈地喘息,胸膛起伏,渾濁的眼睛里一片茫然的水光。

然后,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死死地盯住了懷里那塊散發著麥香的藍麥面包。

腹中的暖流似在呼喚它,熔金般的內瓤在昏暗的光線下,散發著誘人的光芒。

一聲壓抑到極致的嗚咽突然從喉嚨深處擠出。

他猛地抓起那塊面包!

帶著一種當年失去一切后、撲向強占店鋪的稅務官格里高利時的同歸于盡的狠厲。

用盡這副殘軀里最后一絲氣力,狠狠地、狠狠地一口咬了下去!

“咔嚓!”

面包的硬殼碎裂,內里松軟濕潤的瓤瞬間充滿了口腔。

純粹而強大的谷物甜香,混合著陽光和泥土的醇厚氣息,如最猛烈的洪流,沖垮了麻木味蕾。

沒有霉味,沒有砂礫,沒有苦澀。

只有純粹的、屬于糧食的、令人靈魂震顫的甘美!

...

老科斯莫噎住了,猛烈地咳嗽。

面包屑和面糊噴濺出來。

他蜷縮得更緊,像一只被命運反復蹂躪、終于找到一點溫暖卻不知如何是好的老獸,在昏暗的窩棚里,一邊瘋狂地吞咽著這遲來的“神跡”,一邊發出撕心裂肺的、意義不明的嚎哭。

淚水、鼻涕、食物殘渣糊滿了他的臉。

巷子外,廣場上的喧囂聲浪透過破木板隱隱傳來,那是人所發出的、充滿生機與希望的聲浪呀!

老科斯莫聽不清他們在喊什么,但他模糊地記得那個詞——“吾主”。

他停止了啃咬。

布滿淚水和污穢的臉上,那雙渾濁了太久的眼睛,第一次,極其緩慢地、極其艱難地轉動了一下,望向了窩棚外那一線被高墻切割的天空。

他下意識地把剩下的大半塊面包,藏進懷里最貼近胸口的那塊破布下。

...

老科斯莫蜷縮在陰影里,抱著懷里的“神跡”。

腹中久違的、沉甸甸的飽足感,像一塊溫暖的石頭,暫時壓住了那翻騰的苦海。

這感覺陌生得讓他心慌。

他下意識地又摸了摸懷里那剩下的大半塊面包,粗糙的觸感是唯一的真實。

巷子外,廣場上的喧囂并未完全散去,反而被一種更宏大、更遙遠的聲音取代。那是無數腳步聲、車輪滾動聲、以及壓抑不住的興奮議論匯聚成的洪流,正朝著城邦的某個方向涌去。

“……快!去東區!祭祀典禮要開始了!”

“吾主真的會顯圣嗎?真的能讓那片死地……”

“蠢話!面包都捧在你我手里了!民政官親口說,麥子就是剛從東區神田里收的!”

“吾主……祂到底是什么樣子?”

“聽人說,裹著神圣的白霧,行走如光……”

斷斷續續的話語,扎進老科斯莫渾濁的耳朵里。

東區、祭祀典禮、吾主、白霧、土地……這些詞在他空洞的腦海里碰撞、回響。

那個帶來面包的神,此刻正在東區?祂要……做什么?讓土地怎么樣?

一個微弱的念頭,黑暗中搖曳的燭火,冒了出來:去看看……去看看帶來這面包的吾主……祂究竟是何等模樣?

這個念頭一起,立刻被洶涌而來的恐懼和習慣性的退縮淹沒了。

東區?那太遠了,遠得像是另一個世界。

老科斯莫有多少年沒離開過鐵銹巷周圍這幾條臭氣熏天的街區了?

外面的世界充滿了危險、鄙夷的目光和隨時可能落下的棍棒。

自從艾拉和莉娜……之后,他就把自己徹底鎖死在這個腐爛的角落里,外面的陽光太刺眼,人群太喧囂,都只會讓他想起失去的一切,痛得無法呼吸。

老科斯莫縮了縮脖子,把臉更深地埋進膝蓋間破布里。

這樣就能隔絕那來自外界的、充滿誘惑又令人恐懼的呼喚。

然而,懷里的面包散發著持續不斷的、溫暖的麥香,腹中的飽脹感是如此陌生又踏實。

巷口傳來的議論聲越來越大,充滿了難以置信的篤定和一種他從未感受過的、集體的期盼。

那點微弱的燭火,在飽腹的溫存和外界聲浪的沖擊下,頑強地不肯熄滅,反而輕輕搖曳著,灼燒著他早已龜縮的靈魂,就在這時,一陣沉重而急促的腳步聲停在了鐵銹巷口,伴隨著金屬甲片碰撞的鏗鏘聲。

“里面還有人嗎?”

“奉康納大人命令,城邦東區祭祀大典,全城居民皆可前往觀禮!”

“有車來回接送,還有補助。”洪亮的聲音響起。

在民兵的詢問下,也在自己心中那簇被強行點燃、正灼灼燃燒的微弱燭火的驅使下。

老科斯莫走出了鐵銹巷。

走出了他蜷縮了二十年的絕望之地。

巷口,一輛由幾匹健壯馱馬拉著的、簡陋卻異常寬敞的平板大車,已經塞滿了和他一樣茫然、惶恐,卻又被強行點燃了好奇火苗的底層居民。

老科斯莫幾乎是被人流推搡著,擠上了這輛承載著忐忑靈魂的車輛。

車輪沉重地滾動起來,碾過凹凸不平的石板路,發出沉悶的呻吟。載著一車沉默的、心懸在嗓子眼的靈魂,朝著城邦東區——那片象征著死亡、貧瘠和絕望詛咒的荒蕪焦土——緩緩駛去。

越靠近東區,人潮便越是洶涌。

道路兩旁擠滿了黑壓壓、望不到盡頭的人群,無數張臉上混合著近乎凝固的敬畏、狂熱的期待和一種身處夢境邊緣的難以置信。

空氣中彌漫著一種奇異的、令人窒息的混合物——是莊嚴肅穆的宗教氣息,也是底層即將見證神跡前那無法抑制的、火山般的躁動!

老科斯莫緊緊抱著懷里那半塊面包,縮在車斗角落。

瘦弱胸腔里那顆心臟,正瘋狂地撞擊著肋骨,要破體而出!

當馬車終于顛簸著穿過最后一道臨時設立、由神情如鐵鑄般肅穆的士兵把守的木柵欄。

徹底駛入東區城墻外原本應死氣沉沉的荒原時——

老科斯莫渾濁的眼睛,驟然間,被一片無法想象、超越認知極限的浩瀚景象徹底撐滿!

...

目之所及,是浩瀚的人海。

他們矗立在曾經死寂的荒原上,一直延伸到視線的盡頭。

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荒原中央那片唯一空出來的、巨大的圓形土地上。

而那片土地前,站著一個身影。

那人身著沒有任何紋飾的純白長袍。

身形并不顯得特別高大。

卻帶著一種奇特的吸引力,讓人的目光總會情不自禁地想要追隨。

一層稀薄卻凝實、不斷緩緩流淌翻涌的白色霧氣;

如活物般纏繞在祂周身,模糊了祂的面容,只隱約勾勒出深邃輪廓。

祂靜靜地站在那里。

沒有震耳欲聾的宣告,沒有繁復冗長的儀式。

在無數道目光的注視下,在足以令空氣凝固的絕對寂靜中,純白身影,緩緩地、無比自然地彎下了腰。

祂伸出了一只手。

一只被流淌白霧包裹著的手。

輕輕地觸碰到了腳下那片龜裂、灰敗、了無生機的貧瘠土地。

就在那指尖與干涸泥土接觸的剎那——

金色的光!

純粹、溫暖、凝聚了最熾烈陽光的金色光芒,驟然從那被觸碰的土地中心爆發出來!

最洶涌的浪潮,以那白色身影的手掌為圓心,呈完美的圓形,朝著四面八方瘋狂地奔涌、擴散。

金光所過之處,奇跡在呼吸之間誕生。

龜裂的灰色硬土,瞬間變得油亮、深褐、散發著泥土特有的芬芳。

無數嫩綠得不可思議的幼苗,破開那剛剛還堅硬如石的土地,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抽出、拔高、分蘗。

它們的莖稈強壯,葉片舒展,在金色的光芒中搖曳生姿。

僅僅幾個呼吸的時間!

這片曾經代表貧瘠的荒野,已然化作了一片翻涌著藍金色波浪的浩瀚麥海。

沉甸甸的麥穗在風中彼此碰撞,發出如同神諭般低沉而宏大的“沙沙”聲,濃郁到極致的、象征著豐饒與生命的谷物醇香,瞬間席卷了整個天地,沖擊著每一個人的鼻腔,淹沒了每一個靈魂。

...

老科斯莫渾濁的眼睛被那無邊無際的、流動的藍金色徹底占據。

浩瀚人海同樣如此。

有人,跪伏膜拜。

有人,忘形地跳著、叫著、揮舞著雙臂,淚水混合著鼻涕肆意橫流。

狂喜的呼喊、語無倫次的贊美。

夾雜著因過度激動而發出的尖銳哭嚎,匯聚成一片震耳欲聾、直沖云霄的聲浪!

有人,臉色蒼白,卻勉強偽裝出與人海共同歡呼的滑稽模樣。

有人,野心勃勃,仿佛已看到馬庫拉格再次偉大,艦隊駛向星辰大海的征途;

自己的名字將以何等輝煌的筆觸,鐫刻在典籍之上。

——麥浪翻滾不息。

——那是大地本身,在吟唱著新生的圣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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