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民國通俗演義(下)
- 蔡東藩
- 5281字
- 2025-05-21 11:37:21
第一百零七回 停會議拒絕苛條 徇外情頒行禁令
卻說留學生遭了凌辱,欲請駐日公使及留學生監督,出為維持,借泄眾忿,偏莊、江兩人,置諸不理,好似胡越相視,無關痛癢一般,實恐得罪強鄰。惹得眾學生滿腔怨憤,無處可泄。嗣由青年會干事馬伯援,親往日警署探問,共計學生被捕為三十六人,拘入麹(qū)町區警察署,約二十三人,拘入日比谷警察署,約十一人,尚有二人,受錮表町警察署。于是設法運動,得于次日午后六時,放還麹町區警署中二十三人,尚有十三人,未曾釋出。日本各報,反言留學生胡俊,用刀砍傷日警,不能無罪,所以日比谷警署中,拘有胡俊在內,應該移入東京監獄,照律定刑。留學生看著報語,當然大嘩,一面登報辯誣,一面再函詰莊公使及江監督,詞極迫切。莊景珂、江庸方電達北京政府,自稱制馭無方,有辭職意。假惺惺的做什么。這消息傳到上海,上海總會中,便復電慰勉,且決計不買日貨,作為抵制。一經鼓吹,八方響應,就是廣州人民,亦組織國民外交后援會,號召各界,于五月十一日大開會議,到會人數,幾至十萬,比上海尤為踴躍,演說達數十萬言,傳單約數十萬紙,結果是張旗列隊,至軍政府遞請愿書,要求岑春煊、伍廷芳等,力起與爭。請愿書分三大綱:(一)宜取消二十一條件,及國際一切不平等條件,直接收還青島。(二)應循法嚴懲賣國賊。(三)請北方釋放痛擊賣國賊因此被逮的志士。岑、伍等極口應許,大眾才各散歸。既有了這番要請,遂由岑春煊等致電上海,使總代表唐紹儀提出和會,嚴重交涉。上海和會中正彼此爭論,凡各種條件審查,統有雙方齟齬情事,相持已一月有余,再加入青島問題,致生沖突,哪里還能融洽?唐紹儀即擬定八大條件,通告北方總代表朱啟鈐,作為議和綱要,條件列下:
看官試想!這八條要約,與北方都有關礙,就使末條中有承認老徐字樣,也只得為短期大總統,不能正式承受,多約半年,少約數月,還要受政務會議的節制,這等無名無望的總統,何人愿為?顯見是南方作梗,強人所難哩。朱總代表啟鈐,不待電問政府,便即復絕,然后報告中央,聲言辭職。就是唐總代表紹儀,亦向廣東軍政府辭職。廣東軍政府尚有復電留唐,獨北京政府,竟準朱啟鈐辭職,不再慰留,明令如下:
相傳徐總統派遣朱啟鈐時,曾與啟鈐密約,除總統不再易人外,余事俱有轉圜余地,就使犧牲國會,亦可磋商。玩這語意,可知徐東海上臺,雖由安福派擁他上去,但心中卻暗忌安福,意欲借南方勢力,隱為牽制。朱氏受命至滬,果然南方總代表等,有反對北京國會的論調,經朱氏傳達徐意,許為通融,所以二次周旋,未聞將國會問題,互生爭論。惟北方分代表方樞、汪有齡、江紹杰、劉恩格等,統是安福系中人物,探知朱氏詞旨,即電致北京本部,報告機密。安福派頓時大嘩,眾議院中的議員,幾全受安福部卵翼,便即招請內閣總理錢能訓出席質問。謂:“朱雖受命為總代表,究竟是一行政委員資格,不能有解釋法律的特權。國會系立法最高機關,總統且由此產出,內閣須由此通過,若沒有國會,何有總統?何有內閣?今朱在上海,居然敢議及國會問題,真是怪事,莫非有人畀他特權不成?”這一席話,說得錢總理無言可答,只好把未曾預聞的套話,敷衍數句,便即退還,報知老徐。老徐已是焦煩,偏偏變端迭出,內外不寧,南方提出八項條件,又是嚴酷得很,簡直無一可行,自知統一希望,萬難辦到,不如召還朱總代表等,另作后圖。為下文派遣王揖唐張本。一面令國務院出面,召集參眾兩議院議員,商及青島問題,應該如何辦法。各議員當然說出不宜承認,應仍電令陸使力爭,決勿簽字。國務院俟議員別去,即有電文遍致各省云:

原來歐洲和會中,本有國際同盟的規定,為協約國和議草約第一條件。列席諸國委員,統入同盟會,應該簽字。惟同盟雖另訂約章,卻與和約有連帶關系,和約中若不簽字,便是同盟會不得加入。所以中國專使陸徵祥等,為了日人恃強,不肯將青島交還,列入和約,更生出許多困難,屢與政府電文往還,政府也想不出完全方法。國民但為意氣的主張,東嘩西噪,鬧成一片,惹得政府越昏頭磕腦,無從解決。再加南北和議,又復決裂,安福派且橫梗中間,這真是徐政府建設以后第一個難關。做總統與做總理的趣味,不過爾爾,奈何豪強還想爭此一席?但中國到了這個地位,還虧有奔走呼號的士人,不甘屈辱,所以外人還有一點敬意,就是東鄰日本,也未免忌憚三分。自從我國排日風潮,迭起不已,歐洲和會,頗受影響,日本代表牧野男爵,方發表山東主權歸還陳述書,因此青島始有交還的傳聞。但日代表雖有此語,終未肯加入和約,故陸專使亦終未便簽字。此次國務院通電各省,各省督軍省長,多數麻木不仁,有幾個稍具天良,也無非寄一復電,反對簽約。獨安福派中人物,還要替曹、章二人出氣,硬迫徐政府懲辦學生。教育總長傅增湘,本為段氏所引重,恂恂儒雅,無甚黨見,但為了京師學潮,滿懷郁憤,無法排解,自遞出辭呈后,不待批準,便匆匆離京,莫知所往。自好者應該如此。部務寬宕了半月,徐總統只好準令辭職,暫使次長袁希濤,代理部務。
于是北京各學校學生,公議罷課,發布意見書,大致分作三層,首言外交緊急,政府不予力爭;次言國賊未除,反將教育總長解職,且連下訓戒學生的命令,禁止集會自由;末言日本逮捕我國留學生,政府至今毫無辦法,所以提出請求,向政府要求照辦,特先罷課候令,非達到目的不止。一面布告同學,無論何人,不得擅自上課。又組織十人團,研究救魯義勇隊辦法;并四出演說,促進國民對外的覺悟。既而京外各中學校,紛紛繼起,先后宣告罷課。此外各界人士,排斥日貨,力行不懈。日商各肆,無人過問,甚且華商預定各日貨,都要退還,累得日人多受損失,當然去請求本國政府,設法挽回。日人素來乖巧,先由外務大臣通告中國駐日代理公使莊景珂,說出一派友善的虛詞,籠絡中國,略云:

代理公使莊景珂,得了此信,立即電達政府。仿佛小兒得餅情形。政府也道他是改變風頭,可望軟化。哪知過了八九日,即由駐京日使,送達公文至外交部,略言:“近來北京多散布傳單,不是說膠州亡,就是說山東亡,此種論調,傳播各省,煽動四處人民,實行排斥日貨,應請注意!”并指外交委員林長民,有故意煽惑人民的嫌疑,亦與邦交有礙等語。林長民聞知消息,不得不呈請辭職,就是政府亦只好勉徇所請,特下令示禁道:
越數日,又有一令,宣示青島案情,并為曹、章、陸三人,洗刷前愆。文云:
這令一下,更與全國人士的心理,大相反背,國民怎肯服從命令,統做了仗馬寒蟬?政府卻還要三令五申,促使各校學生,即日上課,正是:
欲知政府諭令學生諸詞,且至下回錄述。
自政黨二字,出現于前清之季,于是世人反以朋黨為美談,甲有黨,乙亦有黨,丙丁戊無不有黨,黨愈多而意見愈歧,語言愈雜,欲其互相通融,各泯猜忌,豈不難哉?觀南北兩派之會議,俱各挾一黨見以來,朱代表雖有求和之意,而安福黨人,從旁牽掣,烏足語和?南方之所以痛嫉者,即為安福派,安福不去,和必無望,此八條苛約之所以出現也。夫和議既歸無效,則魯案當然不能解決。曹、章、陸三人,固安福派之旁系也,彼既親日,日人亦何憚而不恃強?借交還之美名,迫中央之諭禁,毋乃更巧為侮弄乎?家必自毀而后人毀之,國必自伐而后人伐之,信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