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元仗著五大三粗狗熊一樣的身材擠開人群，看到親自施粥的南宮大小姐時，也不由的愣住了。

“媽媽耶，我看到林黛玉了……”

那姑娘年方二十，身若細柳扶風，面如冷月凝霜，唇色淡似褪色海棠，陽春三月身上穿的卻是白色銀狐氅，柔柔弱弱未言先蹙眉，好像隨時都能病倒一般。

她在身邊丫鬟一頂繡花油紙傘下，素手施粥，青絲間別著一支素銀簪，簪頭綴著冰裂紋玉珠，彎腰時珠玉相擊聲聲碎，如房檐下的風鈴。

一舉一動似柔水，一顰一蹙都動人。

這天下間，竟真有這般病態美人，難怪整個城門口瞬間圍的水泄不通，連一些穿著打扮根本不像災民的人都來了，還自覺排了長長的隊伍，在人群中伸著脖子觀看，露出癡迷之色。

約摸著足有上千人之多。

李元湊到徐富貴身邊，詫異問道：“怎么會有這么多人，那個挺著大肚子的員外是怎么回事？”

徐富貴撇嘴罵了一聲娘，憤憤說道：“這隊伍里面起碼有一半的人不是難民，有的是為了能近距離的看上大小姐南宮憐一眼，有的是為了能喝一碗大小姐親手打的粥，還有的干脆就是覺得南宮家施粥，別人都喝自己不喝會吃虧一樣的白癡。”

李元：“……”

“大小姐為此事不知苦口婆心勸了多少次，老子都心疼了，這群腌臜貨就是不聽，為此甚至發生了不少沖突，聽說再這樣下去，連粥都沒得喝，我們倒也罷了，只是苦了那些真正的災民，又要餓肚子了，草，地上的草皮都快吃沒了。”

李元感慨一聲，這種狗屁倒灶的事情果然哪里都會發生，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也不只是人情冷暖，還有一部分人心巨貪在里面。

“倒也不難解決的。”李元下意識的脫口而出，心里卻失了看美人的興致。

懷著對江湖的期待而來，卻見到這么一幕，哪還能有什么好心情。

能管嗎？

能管，管得了一時，管不了一世。

“什么？”徐富貴茫然問道。

“沒什么，你等著喝粥吧，我先進城了。”李元興趣缺缺，一邊觀察著百姓疾苦，一邊走進城內。

城內外是兩個天地，哪怕是外城，也很少見到衣衫襤褸的乞丐百姓，大多精神尚可，只是眉間愁苦是無法掩飾的。

到了內城，才真正見到了江南水鄉的模樣，人來人往滿樓紅袖招。

李元在一聲聲大爺中差點迷失自我，問來了老鴇稟明來意，才在老鴇失望的眼神中的，被帶入了海棠春。

“都有打掃吧？”李元不動聲色裝作熟知海棠春的人，實際上琢磨著能不能從老鴇口中套出點有用的信息來。

老鴇在身后抱怨：“包了海棠春的大爺雖然是貴人，可是半年也不見面，只有下人收拾房間，我們的買賣還做不做了，姑娘們也都盼著一睹大爺尊榮，這位爺若是能見到貴人，還望美言幾句才是。”

“……”

真他媽謹慎，聽老鴇的意思，半年來她也只是見了那人一面而已，平日里都是打掃維持，這房間根本不用。

不過還是被李元聽出了一點蛛絲馬跡，老鴇可不會稱呼自己伙計為下人。

“下人？”李元皺眉，問道：“你確定是下人，這間房子可不許陌生人隨便進入。”

“唉喲大爺放心，雖然每次都是不同的人來，可都帶著身份玉符呢，我們做生意的最講究信用，包了就是包了，哪有兩面三刀的事情。”

李元聽得有些頭疼，看來問是問不出什么來，只能看看什么時候有人來“取貨”，進而試著跟蹤找到幕后之人。

進門的時候，李元腳步一停。

老鴇差點撞在他后背上，醒悟過來之后陪笑道：“大爺請進，老身就不打擾了，有什么需要盡管找樓里伙計吩咐。”

李元在房間里轉了一圈，空無一物，索性把油紙包放在屋內圓木桌上最顯眼的位置，順便打開了窗戶。

出門之后閃身消失不見，轉了幾圈后縱身爬到了天香樓對面的房頂上。

找了個隱蔽的角落，正好能看到桌子上的油紙包，耐心等待。

……

“姐，你看看這些惡心的嘴臉，哪個像食不果腹的災民，他們就是為了來看你，或者來冒領一碗粥，真不知道你還在堅持什么。”

城門口，錦衣少年憤憤的搶過丫鬟手中油紙傘，替姐姐遮擋越來越熱的太陽。

南宮憐一邊盛粥，一邊低眉問道：“我讓你想辦法勸離這些人，你可有主意了？”

聲音空靈，軟軟糯糯，只是說完之后便劇烈的咳嗽起來。

錦衣少年嚇了一跳，急忙單手拍背，卻被南宮憐推開：“既沒有主意，便老老實實陪我在這里施粥……怕是也施不了幾天了。”

聽到這話，錦衣少年松了一口氣，埋怨道：“早就該停了，我們家的米也不是大風刮來的，憑什么給這些貪心的混蛋，剛才我還見到方元外的兒子在隊伍里，被我打跑了，爹說了，明日便停了。”

“怎會……”南宮憐手一抖，急的又是一陣咳嗽。

“你別著急啊，你這身子實在不適合奔波勞累，爹也是為你好。”錦衣少年有些心疼。

南宮憐眼有戚戚，咬著唇道：“我會回去請求父親，再讓我堅持幾日，我……我會想到辦法讓這些人離開的。”

“你能有什么辦法？”錦衣少年撇嘴說道。

徐富貴接了好幾次才接到碗，眼里滿是仰慕之色的看著南宮憐，聞言愣了片刻，大喜道：“大小姐，我有辦法幫你解決的。”

“閉嘴！”錦衣少年一瞪眼：“你能有什么辦法，讓你喝這一碗粥已經是家姐善良，喝完了趕緊滾蛋。”

徐富貴做水鬼這么多年，什么冷言冷語沒吃過，也不著惱，咕嘟咕嘟喝完了粥一抹嘴就跑，邊跑邊喊：“我真有辦法的，我……我去找個人，李元說他有辦法解決這件事，而且很容易解……哎喲臥槽……”

跑的時候眼睛也不舍得離開南宮憐，矮小的漢子被腳下石塊絆倒，摔出去老遠。

“李元？”南宮憐茫然看向錦衣少年。

錦衣少年搖頭道：“聽都沒聽過，姐你休息一會，我來盛粥，我倒要看看哪個不開眼的混蛋敢喝小爺盛的賑災粥。”

“沒用的，效果不大，即便我不在這里，冒領的人仍舊會在。”南宮憐眸子里盡是苦澀。

“他們就是欺負你善良。”錦衣少年搶過了家姐手中勺子。

南宮憐也沒有拒絕，轉身望向徐富貴跑走的方向，喃喃自語：“很容易解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