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微亮,徐閻從床上驚醒,渾身已是被冷汗浸濕。
他靠在床檐邊,微微喘著粗氣,扭身抓起案臺上冷茶,一飲而盡,過了好一會才緩過神來。
“三月上巳,招魂續魄,秉蘭草,拂不祥。”
徐閻眼神發怔,口中念念有詞,右手緊緊的攥著脖子上掛著的玉佩,這是一塊人首蛇身的古玉,呈現陰陽盤狀,不過鵝蛋大小,色澤光潤深邃,冰冷無比。
每每自己心煩意亂,或精神疲累之時,只要握住這玉佩數息,心神即可安寧下來,仿佛墜入了一片無垠的星空,時間空間都不復存在,一瞬便是滄海桑田。
他依稀記得四年前,在城外的太昊古廟內遭遇。
那天是九月九重陽節前一日,聽說東陽郡出土了一批古文書,年份約莫五萬年之久,已是夠到了近古的門檻。
徐閻便帶著婢女,馬不停蹄的前往東陽郡,途中經過那破敗的太昊古廟,想著稍作休息片刻,正是因此,出了意外。
那座太昊古廟荒廢多年,曾有不少農家女子在此吊梁自裁,故怨氣極重,經年累月之下,已然漸生邪祟。
好在有一位云游的散修道長途徑此地,自重云之上而落,搭救了徐閻。
這玉佩,原本是嵌在太昊帝君的神像靈官之內,鬼祟作亂,毀了神像掉了出來,被他拾到。
徐閻發現握住此古玉時,不僅神思敏捷,過目不忘。而且若心思完全沉入其中,便是如同神游太虛一般,神識來到一處無垠星空之下,這讓徐閻十分驚愕。
在那里,光陰長河似乎被截斷了一般!
因為徐閻曾在這片奇異的星空下遨游了一個時辰,回過神來之時,發現才過去了一瞬。
此后,徐閻為了弄清楚這片星空下的光陰流逝,還特意買了塊極為精準的靈晷,他足足在那片星空下遨游了三個時辰,發現靈晷上的卦陣才走過一圈,也就是六十息。
這般換算下來,心神沉入那片星空下一年,外頭也不過才過去一日。
此等奇特異寶,驚為天人。
也托這玉佩洪福,徐閻飽覽古今群書,王府內藏書十余萬卷,近乎被他翻看了半,不過他最感興趣的還是‘太古文’。
此方世界的太古文,一筆一捺,飽含深意,有時常常一字蘊含萬般解讀,一旦深諳此道,便如癡如醉,無法自拔也。
自去年起,徐閻看經讀書,便皆是看原本,不看譯本了。
就說那《太陽古記》,徐閻不參考歷朝歷代的學士注疏,自家也能解讀個七七八八。
徐閻想著,喚來婢女,便在廂房內沐浴更冠,換上一身嶄新的青衫儒衣,這模樣倒是俊俏,一副翩翩君子的模樣。
女婢一邊替徐閻理著衣衫,一邊低眉順眼的小聲道:“閻公子,今個卯時,王爺就去了崖海,聽說同行的還有大公子。”
“大哥回來了?”徐閻意外道。
“嗯。”女婢點了點頭,道:“年初大公子入了龍虎道院天師法眼,收做親傳弟子,今年是最后一次回崖海上巳了,日后怕是難得再見咯。”
天下道統林立,光是大胤疆域之內,叫的出名號的便有千數之多,而皇家傳承之法,只得高祖一脈后人可修得,更別說徐斐這位異姓王的子弟了,其他親王公主,也只能將子嗣送入那些聲名顯赫的道院仙統內。
洗漱過后,徐閻走出自家小院,朝王府的馬廄而去,自顧自的牽了匹汗血龍駒出來,此等寶馬,可日行十萬里而不疲,整個王府也就十數匹,還是徐斐封王之時,嘉光皇帝下賜的。
“駕!”
……
隍龍城,東北千余里。
浪花拍岸之聲此起彼伏,蔚藍的古海一望無垠,似與天齊。
高崖嶙峋,險峻之地有一座樸素的亭榭,伴辰日而升,在朝霞的映襯下顯得莊穆肅然。
此刻,亭榭內有兩人正對弈棋局,中年男子身披黑色蟒袍,聚精會神,在隍龍城,十八郡內,敢身著蟒袍的,除了那異姓王徐斐,還能有誰?
這位聲名赫赫的異姓王,容貌不揚,看起來就如尋常的農家中年男子,但其神態威嚴十足,眸間殺意凌然,猶如從尸山血海內走出來的一般,讓人望而生畏。
另外一人,則是一位及冠的男子,身著白袍,正氣凌然,與徐斐形成了顯明的對比。
啪!
徐斐一子落下,嘴角露出笑意,抬眸瞧著白袍男子,后者露出一絲苦笑,搖了搖頭嘆氣道:“義父,我輸了。”
“哈哈哈。”徐斐中氣十足的笑了幾聲。旋即起身,走到崖邊,他俯瞰一望無垠的大海,神色逐漸肅然,平靜道:“你去了龍虎道院,務必要跟著老天師好好修行,不出山則已,爭鋒之世將起,未來或有人道極致的強者出世。”
聽言,徐衛道心中一驚,眸子抖了抖,問道:“天下安穩百余年,四海各個朝邦道統皆以和為首,什么樣的大勢,能引動殺伐?”
徐斐搖了搖頭,凝神道:“天下大勢,誰能言明?不過我猜測,大抵是和太古的幾本道書有關。”
正說著,龍駒踏風呼嘯之聲從背后傳來。
“父親!”
徐斐兩人立即回首而去,臉上的肅穆消失,取而代之的則是如和煦春風般的笑容。
數月沒見自家父親,徐菱紗頓時翻身下馬,腳步輕佻的小跑而去,撲進自己父親的懷里。
話音剛落,遠方身披青衫的徐閻也駕馭龍駒而來。
“拜見義父,大哥。”徐閻神色平靜,倒是鄭重的作揖行禮,十分注重儀態,他終究是只是徐斐收的一個義子,徐閻很清楚自己的分寸。
該行的禮儀要周道,討嫌的事情絕對不干。
“來了?”徐斐打量著徐閻,笑著點了點頭。
“閻弟,問道過后可得去我那兒走一遭,大哥有些道經看的不是很通透,想請賢弟指點一番。”徐衛道打趣道。
“大哥可莫要笑話我了,你可是當朝文武探花郎,愚弟肚子那點墨水,豈能和大哥相提并論,”徐閻搖頭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