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診室慘白的燈光下，蘇睿晨臉上的傷口還滲著血，他沉默地坐在診療床邊。不遠處的長椅上，蘇墨謙與林南雅并肩而坐。
醫生指腹輕觸傷口，頭也不抬：“怎么弄的？“
蘇睿晨垂眸不語，蘇墨謙同樣沉默。林南雅被兩道冷冽目光逼得發慌，囁嚅道：“他...為了護我，和壞人起了沖突?！?
醫生手上動作一頓，挑眉笑道：“看不出來，年紀輕輕還挺有俠氣，英雄救美呢。“
蘇睿晨黑著臉起身：“處理完了？我走了?！?
醫生指了指蘇睿晨的衣襟：“脫了，檢查下有沒有內傷?！?
蘇睿晨眉頭一皺，語氣生硬：“不用，沒傷?！?
蘇墨謙聲音平靜如潭水：“聽話“
蘇睿晨眉峰狠狠一抽，雖滿臉抗拒，卻沒開口反駁。林南雅見狀，急忙軟語相勸：“算我求你，讓醫生檢查下？“
蘇睿晨冷著臉抬頭，撞進林南雅近乎哀求的目光。僵持片刻，他別開臉吐出一句：“都出去?！傲帜涎陪读艘凰?，立刻拽著蘇墨謙快步退出門外。
走廊白熾燈慘白，林南雅攥緊衣角：“蘇先生，今晚是我的錯。您說怎么處理，我都照辦。“
盡管墻上“禁止吸煙“的標識醒目，蘇墨謙仍將香煙夾在指間輕轉。他垂眸望著煙身，語氣平淡如水：“他自愿幫忙，自然也得認下這結果，沒人逼他?！?
林南雅一愣，喉頭發緊，輕聲說：“他是個好孩子。“
她垂眸盯著地面紋路，還沒來得及抬眼，就聽見蘇墨謙漫不經心的聲音擦著耳畔落下：“這功勞不該記在家長頭上？“
林南雅抬眸撞上蘇墨謙審視的目光。不等她開口，對方輕笑一聲：“你對我道了三次歉、對蘇睿晨說四聲謝，林老師該不會分不清歉意和謝意？“
林南雅被他意味不明的語氣刺得發慌，垂眸避開視線又迅速抬起，鄭重道：“是我失禮，謝謝您。“
蘇墨謙神色如常，淡淡開口：“聽說你白天照看過他，兩清了?！?
林南雅攥緊衣角，正色道：“蘇先生，有件事我非說不可。即便您不愛聽，看在今天這情況，也容我直言?！?
蘇墨謙抱臂不語。林南雅直視他的目光，字字清晰：“教育工作者都懂兒童心理學。孩子性格品性的塑造，老師的引導固然重要，但原生家庭的言傳身教才是根本——親人，才是孩子人生最初也是最重要的老師?！?
林南雅攥緊掌心：“您教他勇敢，他便會不顧一切站出來?？捎職庑枰吔?，正當防衛與過當的差別，成年人都未必能拿捏。作為被救者，我說這些或許冒犯，但他還是個孩子。這次用花瓶，下次呢？我怕他混淆善惡，更怕某天，他的勇敢會成為刺傷自己的利刃?！?
林南雅話音剛落，秦佔冷嗤一聲：“繞這么大圈子，不就是想說我這個當家長的沒教好？“
林南雅目光如炬，直直撞進他眼底的冷意，語氣斬釘截鐵：“是?！?
話音落下的瞬間，林南雅就后悔了。指甲深深掐進掌心，她在心里暗罵自己糊涂。這份好不容易到手的工作，才做幾天就要被自己葬送。明明清楚眼前人不好惹，卻還是管不住這張嘴...
蘇墨謙眸光驟冷，語調裹著冰霜：“別忘了，我雇你是來教孩子，不是來給我上道德課的?！?
林南雅寸步不讓，直視著蘇墨謙眼底翻涌的寒意，字字清晰：“您是雇主，但睿晨不是工作指標。我無權教您處世，但希望您能做個好父親——讓他平安長大，活得開心?！?
從執意開口的那一刻，林南雅就知道自己捅了馬蜂窩。教育行業魚龍混雜，教書誤人者比比皆是，育人更是難上加難。她見多了護犢心切的家長，哪能不知自己這般“隔山打牛“的指責，無異于在刀尖上起舞。
林南雅繃緊脊背，等著那句“收拾東西走人“。死寂的沉默在走廊蔓延，久得讓她后背發涼——這陣仗，怕是不只要辭退，還要讓她為這番直言付出代價。
蘇墨謙突然開口，聲音低沉，帶著幾分探究：“你沒把蘇睿晨當工作指標，把他當什么？”
林南雅破罐子破摔，挑眉笑答：“要說當弟弟，他不得嫌棄死？估摸著勉強能混個朋友身份?！?
蘇墨謙眉峰微挑，語氣帶著幾分質疑：“才認識幾天就這么熟？”
林南雅目光堅定，語氣鄭重：“就憑他今天豁出去幫我，這份情我記一輩子?！?
蘇墨謙唇角勾起一抹若有若無的弧度，語氣帶著幾分意味深長：“不過，最后把你們從麻煩里撈出來的人，好像是我?！?
林南雅呼吸一滯，蘇墨謙目光如炬地盯著她，慢條斯理補了句：“你把他當弟弟，我是他長輩——總不能還喊我蘇先生吧？“
林南雅腦內瘋狂刷屏“救命”，合著按這輩分，她得管蘇墨謙叫爸？！這是什么古早霸總文學混搭父女倫理劇的離譜展開？！她倒是在網上見過小情侶拿“叫爸爸”當情趣梗，萬萬沒想到，自己第一次體驗這羞恥play，竟然是被雇主當場挖坑！
林南雅自詡見過大風大浪，帥哥更是閱過不少，可這會兒愣是被蘇墨謙一句話整破防了。心跳跟踩了縫紉機似的，臉蛋瞬間燙得能煎蛋，這波純純是被拿捏住了！
林南雅慌得連擺手，耳朵尖都紅透了：“你別誤會，我真沒那個碰瓷當您閨女的野路子想法！“
蘇墨謙似笑非笑睨她一眼，語氣涼颼颼甩出一句：“想得倒挺美?！?
林南雅秒慫，心里瘋狂吐槽自己，蘇墨謙這種高嶺之花，就算自己主動認爹，人家怕是都要嫌棄這輩分亂得像盤纏成一團的耳機線，根本不想跟她湊這個熱鬧！
兩人還僵在走廊對峙，蘇睿晨推門而出的動靜打破僵局。林南雅一個箭步沖上前：“感覺咋樣？沒哪兒不舒服吧？“
蘇睿晨雙手插兜，拽拽地揚了揚下巴：“小意思，就蹭破點皮，別大驚小怪的。”
屋內突然傳來醫生的大嗓門：“家屬進來“
蘇墨謙長腿一邁進了屋，醫生噼里啪啦開著藥單，又是口服又是外敷。門外的蘇睿晨急得直跺腳，林南雅趕忙化身哄娃大師：“淡定淡定！我有吃藥妙招，保證藥比奶茶還好咽！“
蘇睿晨翻了個大大的白眼，小大人似的哼道：“誰怕了？別把我當幼兒園小孩！“嘴上逞強，腳尖卻不自覺地在地上劃圈圈。
蘇墨謙倏然拿著藥單現身，目光掃過她，語氣平淡得聽不出情緒：“你也去讓醫生檢查下?！?
她張了張嘴，擺手拒絕：“真不用，我皮糙肉厚的，扛造！”
蘇墨謙惜字如金：“算公傷，我報銷。“扔下這句便從她身邊掠過，背影帶著幾分不容置喙的霸道總裁味兒。
林南雅不再推辭，一屁股坐下扒開褲腿。原本泛紅的小腿，這會兒青一塊紫一塊，黃澄澄的淤血暈開，像被人潑了罐顏料，看著觸目驚心。
醫生彎腰湊近，指尖輕輕按壓患處：“痛嗎？”
林南雅疼得直抽氣，忙不迭點頭：“嘶——疼！”
“這兒呢？”
“也疼！”
醫生示意她屈伸膝關節，她剛一動就疼得五官擰成麻花。醫生推了推眼鏡：“腫得跟發面饅頭似的，先去拍個片?！?
林南雅瞪圓眼睛：“這么夸張？！”
“我又沒自帶透視眼，不拍片怎么知道骨頭啥情況？”醫生攤手，“總不能靠猜吧？”
林南雅瞄了眼門外的蘇墨謙父子，趕緊打商量：“醫生，我明兒再來成不？“
筆尖沙沙的開單聲戛然而止，醫生抬眼斜睨：“疼得齜牙咧嘴，報銷有人兜底，還非得拖？你自己琢磨琢磨?！?
“說的什么？“冷冽聲線突然從身后砸來，林南雅渾身一僵——蘇墨謙不知何時又折回來了。
醫生筆尖重重一戳：“要拍片子，她偏要拖明天“這數落的架勢，活像林南雅干了什么天理難容的事。
林南雅正尷尬得腳趾摳地，冷不丁聽見蘇墨謙沒頭沒尾來了句：“餓嗎？“
她懵圈搖頭：“不餓啊?！?
“不餓急什么?！?
蘇墨謙一招手把蘇睿晨喊進屋，直接安排他陪林南雅拍片，自己則拿著單子去繳費。林南雅張了張嘴又閉上——這人做事向來雷厲風行，這會兒客套反倒像矯情。
半小時后，片子結果出來，醫生皺著眉指指膠片：“骨裂了。“
林南雅瞬間瞪大眼，聲音都帶著顫：“骨裂？這......嚴重不？不會要住院，還得打石膏吧？”“
醫生頭也不抬地唰唰寫醫囑：“床位緊張著呢，沒那么夸張。“筆尖一頓，挑眉瞥她一眼，“少穿高跟鞋，能坐著別站著。有不舒服立刻來，別把小病拖成大麻煩?！?
自從那句話惹惱醫生，對方全程冷臉，字字帶刺。接過開好的單子，林南雅只覺眼前發黑——密密麻麻的醫學術語像天書，一個字都看不懂。
林南雅小心翼翼地舉著單子，朝醫生揚了揚，帶著幾分討好地問道：“醫生，這上面開的都是啥藥啊？”
醫生甩出句硬邦邦的“去藥房”。林南雅心里直吐槽，揣著單子腳底抹油——惹不起還躲不起嘛！
林南雅剛扶著桌子起身，手中的藥單就被蘇墨謙抽走，只聽他問道：“內分泌科在什么地方？”
醫生終于抬眼，指了指上方：“五樓。不過這會兒早下班了。“誰看？急的話明早八點開診，別跑空?！?
蘇墨謙直視醫生，語調冷硬如冰：“你要看，患者花錢看病，不是受氣的。嫌夜班辛苦，要么辭職，要么閉嘴。”
診室空氣瞬間凝固。醫生握著筆的手僵在半空，喉結滾動兩下，林南雅更是呆若木雞。好半晌，醫生漲紅著臉辯解：“我、我只是提醒病情，怕她耽誤治療......“
話未說完，蘇墨謙沉下臉直接截斷：“就你會操心？來醫院的哪個不是著急？少拿‘為你好’當刺人的借口，回答問題別陰陽怪氣。難不成把病人當撒氣筒，是你們醫院教的？”
四十多歲的醫生僵在原地，漲紅的臉像煮熟的蝦。反駁不是，認錯也不是，恨不得找個地縫鉆進去，整個人尷尬得如坐針氈。
林南雅回過神，心慌意亂地拽了拽蘇墨謙衣袖，壓低聲音道：“先走吧?！?
蘇墨謙紋絲不動，冷冽目光掃向醫生，轉頭對林南雅道：“還要問什么，現在問。”
林南雅只想趕緊離開這尷尬的氛圍，但蘇墨謙既然說了，她也只能順著來。她微微側身，看向醫生，輕聲問道：“醫生，您開的藥服用的時候有什么特別要注意的嗎？”
醫生漲紅著臉，把剛才的傲慢勁兒全收了起來，規規矩矩地報出藥名，連服用劑量、每日次數都交代得清清楚楚，末了還補充道：“有任何不適，隨時來復診?！?
林南雅全程緊繃著神經聽完解釋，轉頭看向蘇墨謙，勉強擠出一絲笑：“問清楚了，走吧?！?
蘇墨謙旋身邁步，林南雅幾乎小跑著跟上。她死死盯著地面，不敢回頭，心里暗暗發誓：打死也不來這家醫院了。
攥著藥往醫院外走，林南雅左右張望：“蘇睿晨呢？“
“車上等著?！疤K墨謙言簡意賅。
她趕忙道謝：“今天多虧你們，這么晚了就不耽擱了。等您方便，我請二位吃飯?！?
蘇墨謙腳步不停，淡淡開口：“真想謝就別改天，這會兒正好?！?
林南雅心里“咯噔”一下，飛快偷瞄了眼蘇墨謙。時針剛劃過九點，孤男寡女共進晚餐難免招人閑話。可低頭思忖間，突然想起蘇睿晨還在車上——有孩子在，倒也不算尷尬。況且看蘇墨謙這不容拒絕的架勢，她咬咬牙，暗嘆自己剛得了幫助，總不好立刻推辭，只好硬著頭皮應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