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不群道：“眼下青城派既逃走，我們當(dāng)以料理林總鏢頭后事為重，不知段公子以為如何？”

段譽道：“岳掌門此乃老成持重之言。”

……

殘陽如血，秋風(fēng)蕭瑟。

福州城外，一片新墳林立，紙錢紛飛如雪。

林平之披麻戴孝，跪在父母合葬的墳前，面容憔悴，雙目卻干涸得流不出一滴淚來。

岳不群、段譽等人站在一旁，都掩不住眉宇間的悲憫。

原身自幼生長在大理王宮，雖博覽群書，通曉佛理，卻從未真正見識過江湖的血腥與殘酷。

段譽自己則是個眼神清澈的大學(xué)生，出來游歷，也不過是為了賞玩山水、結(jié)交豪杰，并順便用惡女們的惡念助他修行。

青城四秀如狼似虎見人就殺的場景，林家懷玉其罪的悲哀，林震南寧死不屈的剛烈，林平之痛失至親的悲愴，還有木高峰那等陰毒小人的嘴臉，都如重錘般擊在他心頭。

“阿彌陀佛……”

段譽輕聲誦念，手中折扇不自覺地合攏。

都說“江湖險惡”“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他親身經(jīng)歷了這一遭，才算是真正明白其中含義。

岳不群見他神色有變，溫言道：“段公子可是心有感觸？”

段譽道：“在下從前讀《莊子》，見‘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之言，但今日方知這‘江湖’二字的分量。”

“林總鏢頭一生行俠仗義，賞善罰惡，卻落得如此下場……”

岳不群嘆道：“實在令人扼腕啊。”

岳靈珊輕聲道：“段公子不必過于傷懷，都說‘善有善報惡有惡報，不是不報時候未到’，這世上終究是邪不勝正的。”

鐘靈不咸不淡地看了她一眼，攬著段譽胳膊道：“是啊，段大哥，想必林總鏢頭也不想見你如此。”

【當(dāng)前目標(biāo)：鐘靈】

【當(dāng)前惡念（嫉妒）：一天天的，要你來在這惺惺作態(tài)，煩人死了！（初級）】

段譽看了看兩人純真的眼神，再看著鐘靈那嫉妒而不自知的神情，終是吐出一口郁結(jié)之氣，神情有所好轉(zhuǎn)。

岳不群負(fù)手而立，三縷長須隨風(fēng)輕拂，奉上一朵菊花后，望著行完所有大禮的林平之，嘆道：“林賢侄節(jié)哀。令尊令堂一生俠義，必當(dāng)早登極樂。”

岳靈珊眼圈微紅，默默上前，在兩人墳前放上一束野菊。

她輕聲道：“林公子，逝者已矣，你要保重。”

林平之點燃最后一張紙錢，看著火苗將黃紙吞噬，化作灰蝶隨風(fēng)散去。

他突然重重磕了三個響頭，額上沾滿泥土，卻渾然不覺疼痛。

只是心中想道：“爹，娘，鄭叔，王叔……福威鏢局上下的血債，孩兒一定會討回來！那些該死的人，以及覬覦我們林家劍譜的人，孩兒一個都不會放過。”

在鏢局幸存的趟子手和下人的攙扶下，林平之緩緩起身，最后看了一眼那片新墳，轉(zhuǎn)身對段譽深深一禮。

“段公子再造之恩，在下永世不忘。”

“岳掌門、岳姑娘、鐘姑娘，多謝你們這幾日相助，還來送我父母最后一程。”

岳不群擺擺手，問道：“不知林賢侄日后有何打算？”

林平之緩緩抬頭，眼中血絲未褪，聲音沙啞卻堅定：“晚輩要為父母守孝七日，而后勤學(xué)苦練，終有一日，要手刃仇人，為福威鏢局上下討回血債！”

說著，攥緊拳頭，指甲深深掐入掌心，

岳不群聞言，眼中一絲精光一閃而過，輕嘆一聲，上前兩步，溫言道：“賢侄孝心可嘉。只是江湖險惡，青城派又人多勢眾，報仇之事談何容易？”

林平之想著父親生前一直念叨的“家梁”，心中已有了幾分計較，但面上卻沉默不語。

岳不群忽而正色道：“林賢侄可愿拜我為師？我華山派雖只是略有聲名，但姑且能稱得上是劍法精妙、正氣長存，你若肯用心修習(xí)，他日必有所成。“

此言一出，除去段譽外，在場眾人皆是一怔。

林平之渾身一震，看向這位名震江湖的君子劍，他竟愿收他這個落魄子弟為徒？

他昨夜去段譽房中時，已說過要認(rèn)段譽為主，并為其鞍前馬后，只不過段譽說兩人年齡相仿，在他人面前，還是莫稱主仆，他方才才稱段譽為段公子。

林平之看了段譽一眼，見他淡淡點頭，才重重叩首：“師父在上，請受弟子一拜！”

岳不群連忙扶起，溫聲道：“好孩子，從今往后，你就是我華山派弟子了。”

說著，解下腰間玉佩遞給他。

“師父也沒什么好送你的，這枚玉佩隨我多年，今日贈你，望你謹(jǐn)記俠義之道，秉持林總鏢頭的遺愿。”

林平之點頭稱是，向其道謝。

……

次日一早，林平之懷揣油布包裹，踏著青石板上未干的水漬，悄然來到段譽房前。

昨夜，他在老宅梁上摸到劍譜后，整夜攬著《辟邪劍譜》。

那劍譜雖只是尋常之物所作，卻燙得他整夜未眠。

“段公子可醒了？”他輕叩門扉，聲音壓得極低。

房門吱呀開處，卻是鐘靈。

少女綠衫松散，發(fā)間銀鈴叮咚。

“咦？你這么早……我是來喊段大哥練功的。”

鐘靈雖是剛到，但還是要臉，小聲解釋了一句。

“鐘姑娘。”

林平之把鐘靈當(dāng)作自家主母，拱了拱手，很是尊敬。

屋內(nèi)，段譽正穿好衣服坐起。

林平之突然來到跟前，雙膝跪地，從懷中捧出油布包裹：“公子大恩，平之無以為報。此乃我家傳劍譜，還請公子過目。”

油布層層展開，露出泛黃絹冊，段譽瞥見辟邪劍譜四字，心中覺得好笑。

岳不群這些人要是知道，辟邪劍譜會被林平之主動奉上，不知該作何想？

“我一陽指練得稀疏平常，六脈神劍更是尚未學(xué)會，縱使得了那么多高深武學(xué)，又有何用呢？”

林平之何嘗不知大理段氏乃南方的武林霸主，家中頂尖武學(xué)數(shù)不勝數(shù)，并不稀罕著辟邪劍譜。

但辟邪劍譜是他暫時能想到的，最能報恩之物了。

他肩背繃如滿弓，又磕了一頭，道：“平之性命是公子所救，請您務(wù)必收下。”

“既是你所請，我看看便是，起來吧。”

段譽接過，掃了一眼，發(fā)現(xiàn)正是那日自己所看的劍譜，便送還給了林平之。

林平之不解，但看了一眼，就神色大變。

只見這劍譜上第一行寫著八個大字——

欲練此功，必先自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