瓦窯堡,西面堡門。
這里人頭攢動,商隊在這里依次排隊,接受檢查,登記,并繳納相應稅賦。
大明朝自立國以來便以農稅為主,商稅為輔,且商稅在一眾官員的再三勸諫下,一減再減,如今基本等同于無,朝廷在商稅上面的收入基本可以忽略不計。
但朝廷不收,并不意味著下面州城縣鎮也不收,他們只是不收商稅,但依然會以各種名目收取費用。
而這些費用只有極少的一部分會上交朝廷,絕大多數則被各級官員,文書,管事,雜吏等人瓜分。
否則,三年清知府,十萬雪花銀,這錢都是哪來的,難不成全靠盤剝種地的百姓?
種地的百姓本就是苦哈哈,吃干抹凈也榨不出二兩油,負擔朝廷賦稅已經苦不堪言,哪里還能有多少銀子來滿足各級官員的饕鬄胃口。
而商人本就免交朝廷商稅,對于地方上的一點盤剝,他們也能接受。
而且想要經商,自古以來就要與地方官員打好交道,生意做的越大,就必須要結交更高層的官員,要不然,幾個刁難和檢查,就足以摧毀一個商號。
高官顯貴一句話,也足以讓一個富甲一方的商人即刻破產身死。
所以那些百年老商號,便會到處鉆營,即使官員不收,他們也要想著法子主動送,把自己熱乎乎的臉蛋貼到對方的冷屁股上,樂此不疲。
不管對方職位高低,都要送,生怕哪里沒打點到,為日后埋下隱患。
所以各商隊面對這些巧立名目的盤剝,他們哪里還敢不交,只當請客送禮了,本來這銀子就是要花的。
不光商隊要交錢,那進入堡門的百姓也要交錢。
百姓在另一側排隊等待,每一個進堡門的百姓都需要繳納一文錢,出堡門則不需要。
盡管如此,依然擋不住人群洶涌,他們乖乖排隊交錢。
有的百姓甚至肩扛手提,有的人肩上挑著蔬菜,有的人手上抓著幾只雞鴨,有的人則跨著一籃子雞蛋。
他們都是要進堡內做些小買賣,堡內對他們也有這個需求,且貨物價值不高,故而這些小攤小販則不需要像商隊那樣繳納各種費用,交一文錢就夠了。
不過進去的時候,免不了塞給看門小吏一點好處,以尋得方便,賣菜的塞點菜,賣雞蛋的塞兩個雞蛋,這都是再正常不過。
而人群中,張九真也在排隊等待。
張九真看著如此情景,不禁感慨萬千,這還是明末亂世嗎?
瓦窯堡商業如此興盛,不知道的還以為現在是哪個時期的繁榮盛世。
不過想想現在各地流賊還沒有揭竿而起,大的造反活動也還沒有發生,而瓦窯堡作為安塞縣第一大堡,即便在整個陜西也極有名氣,有這樣的商業繁榮倒也不奇怪。
很快便排到了張九真這里。
負責檢查的看門小吏名叫胡三,他見張九真兩手空空,很面生,但氣質不俗,一看就不像普通小老百姓。
胡三心說這小子估計家里有點小錢,倒可以弄點錢買酒喝。
于是胡三便對張九真問道:“你是哪里來的?來我瓦窯堡干什么?是探親還是訪友,還是做買賣?”
張九真抱拳回道:“我是來訪友的,看望一個朋友。”
“哪里人?路引拿來看看。”
路引相當于介紹信,明朝對百姓流動管理極為嚴格,要想去外地,都需要去縣衙辦路引,沒有路引,則可能會被當成逃犯給抓了。
不過現在大明王朝運行了兩百多年,逃荒的百姓一年比一年多,這路引查都查不過來,監獄也關不了那么多人,所以慢慢也就沒人查路引了。
在基本不查的情況下,如果遇上對方要查你路引,那基本就可以斷定對方是要找你麻煩。
張九真面對小吏的刁難,自然不會畏懼,坦然回道:“我是安民堡軍戶張九真,這是我的軍籍文書,還請過目。”
胡三接過軍籍文書看,見上面確實記載了有關于張九真的一些信息,沒有問題。
胡三不耐煩的把文書還給張九真,嘴里道:“我要看的是你的路引,誰要看你的軍籍。”
張九真收好軍籍文書,道:“出來的匆忙,沒來得及辦路引,還請行個方便。”
說著,張九真也依著規矩,掏出一文錢的進門費,放進了邊上的箱子里。
不過張九真卻沒有給胡三另外的好處,沒塞錢給他,不是張九真舍不的這些小錢,而是不想助長這種風氣,以免讓更多后來人花冤枉錢。
胡三見張九真不上道,立即攔住張九真,沒好氣的說道:“看你面生,你說你來瓦窯堡找朋友,你找誰?如果說不出個道道來,只怕你要跟我走一趟。”
胡三說完,嘴角露出一陣冷笑,心說你小子應該是出生在一個不錯的家庭,身邊沒有小廝跟著,一點規矩都不懂,今天老子就教你怎么做人。
張九真道:“我來瓦窯堡,是來找你們防守官鄧先零鄧大人,不知道你還有什么問題。”
張九真這話一出,剛才還熙熙攘攘的人群,這時候陡然間便安靜下來。
大家的目光都看向張九真,好奇的打量張九真,猜測著張九真的身份。
要知道防守官鄧先零那可是瓦窯堡第一號人物,管理著幾萬堡民,這樣的人,那可不是一般人說見就能見的。
這小子究竟是什么來頭,竟然要見鄧大人,大家不免對張九真的身份產生好奇。
胡三聽了,也很驚訝,他下意識的仔細打量張九真,心里有些吃不準張九真的身份,難道說這小子和鄧大人是親戚?
嘴巴有些發干,胡三咽了咽嘴巴,問道:“你認識鄧大人?你找鄧大人干什么?你是等大人的親戚嗎?”
張九真搖頭,回道:“我不是他親戚,他是瓦窯堡防守官,我是安民堡軍戶,雖然我并不隸屬于他,但我與他有一點交情,眼下有點事情想找他請教。”
胡三聽了,認為張九真是在拉大旗,扯虎皮,不由得是一陣發怒,叉著腰大聲道:“你小子好大的膽子,竟然敢拿我們防守官大人做幌子,想混進堡,說,你究竟是誰?你是不是方家溝的土匪奸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