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般喧嘩的出場方式，馬上驚起無數蝦兵蟹將，吵吵嚷嚷從水里出來。

可是看到甘霖扛著一塊巨石站在湖邊，頓時傻了眼，他們哪里見過這樣的陣仗，這般扛著巨石的模樣，怎么看都像是個硬茬，一時間這些水族都不敢動手。

“怎么？這就是你們的待客之道？“甘霖笑著說道。

話音未落，水面忽地泛起幾道漣漪。三條錦鯉精破水而出，鱗片上還掛著晶瑩的水珠。它們像人一樣直立著，魚鰭作揖，口吐人言道：“上仙恕罪，我家河伯大人已在府中備下薄酒，特命小的們前來相迎。“

之所以叫他上仙，主要是這些小妖根本無法判斷出甘霖的來路，根本感覺不到妖氣，但能扛著這么大的石頭，自然不是普通的角色。

此刻平靜的湖面突然向兩側分開，露出一條白玉鋪就的階梯，直通水底。甘霖掂了掂肩上的巨石，輕笑一聲，毅然決然向下走去。兩旁的水墻泛著幽藍的光，照得他肩頭的石塊也染上了一層幽暗的色澤。

說起來，這水底乾坤，竟與人間無二：披甲執銳的蝦兵蟹將，橫著身子耀武揚威；錦鱗斑斕的魚群百官，排著儀仗逡巡游弋；那龜丞相頂著墨綠官帽，從殼里慢吞吞探出半個腦袋，活脫脫一副官場老油子的模樣。

“話說龍宮是什么樣子？大概裝修比這里好一點吧！”甘霖扛著巨石，心中暗暗想到。

甘霖步入大殿，只見殿中央端坐一人，身形隱在朦朧的薄紗之后。那紗幔似水波流動，時而透出幾分輪廓，時而又將身形完全遮掩，叫人看不真切。殿中明珠映照下，但見紗后之人正襟危坐，連衣袍褶皺都紋絲不動，倒像是尊水中供奉的神像。

“藏頭露尾，排場倒不小！真把自己當神仙了！”甘霖心中暗暗吐槽，他雖然離著遠，但已經感覺到對方體內散發的妖氣，其水平居然在石蒼蒼，骨蠻雄之上。

“你說你是觀音禪院的？“紗幔后傳來一聲冷笑，那聲音如深潭回響，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壓，“本座怎不知，那佛門之地何時收了一只猴妖！----觀音禪院偌大的名頭，看來不過是藏污納垢之所罷了。“

最后一個字陡然拔高，震得殿頂明珠都微微顫動。水波隨著話音在紗幔上流轉，隱約可見其后身影猛然前傾，雖看不清面目，卻分明能感受到兩道凌厲的目光穿透薄紗，直刺向殿下之人。

看來甘霖之前嘯叫，惹得水族不得安寧，現在這位河伯，也有樣學樣，在甘霖露了一手。

“有趣，有一只妖怪的地方，你說是藏污納垢，那么這個地方”甘霖說到這里，指了指腳下，風輕云淡地說道：“這里遍地都是妖怪，豈非更是污穢橫生？----難怪你要請佛像來此，想必是要滌蕩這滿目濁氣吧。”

“大膽！”周圍的蝦兵蟹將聞言大怒，張牙舞爪在原地吼道：“我們神主乃一方水神，豈能容你這般放肆！”

這些家伙嘴上說得很兇，卻沒一個敢過來，畢竟甘霖單手舉著巨石，可見力量不小，誰都不敢先來觸這個霉頭。

“好個伶牙俐齒的家伙！倒有幾分和尚辯經的本事！”那河伯冷笑一聲，但沒有發怒，而是冷冷地說道：“你說你是來送佛像的，那么東西在哪？別告訴我這塊石頭就是你說的佛像？”

甘霖這個時候才把石頭放了下來，震得地面一陣顫抖。

“佛像非同尋常，我又不知你心意。若請來的不合你意，難道還能輕易退換不成？”甘霖無所謂地說道，同時從石英里掏出工具來，一副輕描淡寫的模樣。

在場的蝦兵蟹將聞言不由一驚，好家伙，甘霖這家伙居然要現場雕刻不成？一般的石雕，哪怕是鎮宅的獅子，都要幾個月的時間，而雕工要求更細致的佛像，沒有幾年怎么可能雕得出來，而且還是八九米高的石頭。

“聽聞菩薩近日途經此地，正在勘驗取經之路。此時許愿，最是靈驗。我欲供奉一尊菩薩像，若他途經此處，見我誠心，或能垂賜福澤。”那河伯說道。

甘霖聞言，心里暗暗思索，唐僧取經還要些年月，怎么這附近的妖怪好像都知道這件事了，之前是黃眉，現在又是這個不知名的水怪，這個世界的消息傳得那么快嗎？

心里雖然這么想著，但甘霖手上的動作卻未遲疑。只見他抄起刻刀，俯身端詳那塊粗糲的石頭，指尖在石面摩挲片刻，似在丈量菩薩的輪廓。忽然刀鋒一斜，石屑簌簌而落，手腕翻動間，眉眼的慈悲已初現端倪。

昔日他曾在荒坡獨自練習石刻，可惜整個河灘的石頭都用完了，卻始終刻不出有靈魂的佛像。直到遇見石雙雙那日，他才恍然大悟——自己雕刻的從來不是佛，不過是拙劣模仿著世間千篇一律的泥塑木雕，眼中既無慈悲，刀下亦無菩提。

如今刻刀再觸石面，竟如觸摸舊日時光。石屑紛飛間，那人的眉梢眼角在石胎上漸漸蘇醒：含笑的唇紋是他倆在帳篷里聊天的模樣，低垂的眼瞼還帶著那晚新雨沾濕的晨露，這也是為什么厲害的匠人，終其一生只刻同一張面孔——原來真正的菩薩像，早就在相遇那刻就刻進了骨血之中。

河伯隱于帷幔之后，眼中映著甘霖翻飛的刻刀。石屑如雪紛揚間，他忽然瞳孔微縮——那猴妖手腕翻轉的韻律，分明是千錘百煉的殺伐之道。每一記挑刀都暗合咽喉的弧度，每次回鋒都恰似心口三寸的致命軌跡。

“好個雕佛的猢猻……“河伯心中暗暗說道“這般腕力，即使不用刻刀，換成用其他武器，也必定是極為厲害的角色，哼，這只猴子，說什么來佛像，根本就是來秀肌肉的，只怕來者不善，還有其他的目的！”

想到這里，河伯悄悄叫來了手下，吩咐他們馬上派人，去附近村子打聽一下，究竟是誰請來了這路大神，另外好好查查，這只猴子到底什么來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