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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郁澍

“稽查司鎮(zhèn)撫使的威名,難道你未曾耳聞?你以為,他會將我等的狗命放在心上?”

章梓涵內(nèi)心忐忑不安,然而面上卻是鎮(zhèn)定自若,語氣平穩(wěn)地緩緩開口。

章燕婷絕望透頂,雙膝發(fā)軟幾乎跪倒,指甲深深掐進掌心才勉強站穩(wěn)。

她望著橫在頸間的寒刃,耳邊傳來自己急促的喘息聲——這錦繡前程還沒摸著邊呢,怎能折在這半道上?

高處突然傳來衣料破空聲。

十二歲模樣的少年身著暗紋飛魚服,旋身落在郁澍身側(cè),腰間銀鈴叮當(dāng)作響。

他沖章梓涵歪頭一笑:“這位夫人倒是個明白人,那歹徒可是亡命之徒。”

積雪簌簌落下枝頭,少年靴尖碾碎冰碴:“等您二位到了閻王殿,我們大人定會請道追封誥命,也算全了體面。”

章梓涵目光掠過少年腰牌上“驚塵”二字,凝神望向郁澍玄鐵面具下的眼睛。

前世記憶翻涌——永定侯府康家與稽查司的血仇,注定了這冷面閻羅絕不會顧及她們死活。

袖中匕首硌得掌心發(fā)疼。

章梓涵指尖剛觸到刀柄,便見郁澍手中鐵弓已拉成滿月。

弓弦震顫的嗡鳴聲里,章燕婷的尖叫驟然拔高,匪徒握劍的手明顯抖了抖。

就是現(xiàn)在!

寒光乍現(xiàn)。

章梓涵反手將匕首捅進匪徒側(cè)腰,溫?zé)嵫闉R上她鴉青鬢角。

匪徒吃痛怒吼,染血的劍鋒破空劈來時,她甚至能看清劍身上映著自己發(fā)白的唇色。

“嗖!”

箭矢貫穿咽喉的悶響與重物倒地聲同時炸開。

章燕婷癱坐在血泊里,繡著纏枝蓮的裙擺浸得猩紅。

章梓涵垂眸盯著仍在滴血的匕首,忽然覺得這暗紅與前世被章燕婷沉塘?xí)r看到的夕陽竟有七分相似。

“當(dāng)啷——”

玉佩從她襟口滑落,在青石板上磕出脆響。

郁澍玄色鶴氅掠過滿地碎雪,劍鋒挑起玉佩的剎那,金粉流蘇穗子掃過劍身血槽。

章梓涵搶步上前攏住玉佩,指尖擦過他冰涼劍柄。

“多謝大人。”她將玉佩塞回衣襟,冰涼的玉料貼著心口,那里正突突跳得厲害。

前世溺斃時被奪走的玉佩,方才分明在郁澍眼中看到了異樣的波動。

莫非,他認(rèn)得這玉佩的來歷?

驚塵抱著箭筒蹦過來,揚起下巴哼道:“先前說我們大人是啞巴的,舌頭現(xiàn)在還泡在刑房瓷罐里呢!”話音未落就被郁澍掃了眼風(fēng),少年立刻縮著脖子退后半步。

馬蹄踏碎冰面,稽查司眾人押著串成長隊的犯人漸行漸遠(yuǎn)。

章梓涵望著雪地里蜿蜒的血痕,突然按住春喜正要擦拭她臉頰的手:“回去用艾草水浸過的帕子擦。”

春喜盯著遠(yuǎn)去的飛魚服啐道:“這些朝廷鷹犬,真是作威作福!”

“慎言!”章梓涵指尖撫過玉佩邊緣的祥云紋,那里還沾著匪徒的血。

寒風(fēng)卷著細(xì)雪拍在車簾上,春喜正要攙扶章梓涵登上青帷馬車,忽聽得一串急促的腳步聲。

章燕婷扶著侍女秋萍的胳膊快步走來,石榴紅斗篷裹著的身形略顯臃腫,鬢間金步搖隨著動作叮當(dāng)作響。

“章梓涵!”她揚起下巴,新染的丹蔻直指車廂,“我的馬受驚跑了,你下來走,這馬車該給我坐!”

章梓涵扶著車轅的手頓了頓,余光瞥見章燕婷刻意挺起的小腹,唇角勾起一抹冷笑。

她素手撩開車簾,徑直坐進鋪著狐裘的軟墊里,青緞裙裾在車門前劃出利落的弧度。

“你!”章燕婷被這無視激得聲音拔高,“今日可是我三朝回門!再說了,我可是雙身子…”她故意撫著孕肚,“若是凍出個好歹,侯爺怪罪下來…”

“姐姐慎言。”清冷的嗓音自車內(nèi)傳來,章梓涵慢條斯理地整理著袖口銀線繡的纏枝紋,“昨日才抬進侯府的妾室,哪來的三朝回門之禮?再者…”她忽然傾身掀起半邊車簾,目光如利刃般掃過對方腹部,“長姐這身孕來得倒是比喜轎還快些。”

章燕婷頓時漲紅了臉,正要發(fā)作,春喜已揚起馬鞭。

棗紅馬嘶鳴一聲,車輪碾著積雪咯吱作響,轉(zhuǎn)眼便轉(zhuǎn)過街角。

寒風(fēng)裹著雪粒子撲在臉上,章燕婷狠狠跺著鹿皮靴,鑲著東珠的鞋尖在雪地上戳出深深淺坑。

“小姐,這可如何是好?”秋萍怯生生地問。

“蠢貨!還不快去雇車!”章燕婷扯著斗篷系帶,金絲繡的并蒂蓮在胸口皺成一團,“難不成要本小姐踩著這冰碴子走回去?”

待主仆二人瑟縮著在雪地里等了小半個時辰,終于有輛灰撲撲的騾車吱呀駛來。

章燕婷嫌惡地拎著裙角上車時,未瞧見對面巷口停著的青帷馬車。車簾微動,露出半張清麗面容。

章府朱漆大門前,章燕婷扶著秋萍下車時,石榴紅的斗篷下擺已沾滿泥漬。

她正要回頭瞪視緊隨而來的馬車,卻見章梓涵正搭著春喜的手緩步而下,月白錦緞披風(fēng)纖塵不染,襯得面色愈發(fā)瑩潤。

“你給我等著!”章燕婷從牙縫里擠出這句,提著裙擺就往垂花門沖。

才轉(zhuǎn)過影壁,便聽得一聲帶著哭腔的呼喚:“娘——”

正廳里候著的鄒氏急急迎出來,見女兒發(fā)髻松散、眼圈通紅,心疼得直抽氣。

章燕婷撲進母親懷里,抽噎著將路上遭遇添油加醋說了一遍。鄒氏撫著她后背的織金緞面都起了褶皺,抬頭看見章梓涵施施然走進來,立時變了臉色。

“逆女!還不跪下!”她厲聲喝道,護甲直指章梓涵眉心。

章梓涵立在堂前紋絲不動,背脊挺得筆直:“女兒愚鈍,不知犯了何錯?”

“還敢頂嘴!”鄒氏兩步跨下臺階,揚起戴著翡翠鐲子的手腕,“若不是你招惹匪徒,婷婷怎會受驚?冰天雪地的不讓車駕,害得她這般狼狽!”話音未落,巴掌已挾著風(fēng)聲落下。

素手如電般扣住鄒氏手腕,章梓涵眸光冷冽似檐下冰棱:“母親怕是弄錯了。匪徒是沖著稽查司去的,長姐莽撞沖撞了官差才被挾持。至于車駕…”她松開手退后半步,鄒氏踉蹌著扶住廊柱,“侯府正妻給妾室讓車,傳出去怕是要笑掉整個宗族的牙。”

鄒氏撫著發(fā)疼的手腕,驚疑不定地打量這個往日低眉順眼的庶女。

青玉簪綰著的烏發(fā)間,金累絲點翠鳳釵在日頭下泛著冷光——那是正室夫人才能戴的頭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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