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磊看著突然就暴跳如雷的楊帆，有心反駁，卻什么話也不敢講，和吃了蒼蠅一樣的難受。

他敢跟媳婦窩里橫，可真得罪不起楊帆。

彼時下海潮雖然過了，可就業機會依然稀少。

而且工作也分工資高低，1999年，整個龍華的平均工資才四百多塊錢每月。

人均收入就更低了，才三百多塊。

曹磊要是失去了南華村碼頭上這份工作，生活肯定會加更難。

要是這楊帆真帶著他那幫狐朋狗友拿今天這事在村里到處說，他真不一定保的下來這份工作。

“楊二郎，我剛說的真是氣話，平常我媳婦沒少給姨妹拿東西，我都是支持的，不幸你問小平小安。”曹磊從口袋里掏出一包還沒拆的軟白沙，很是心疼的想塞到楊帆手里。

楊帆一甩手就將他手拍開，重生前這會他有抽煙的習慣。

不過后來跑船久了，一出海就至少是好幾個月，海上面的煙太貴了，他早就把煙給戒了。

曹磊又是一陣尷尬跟緊張，這包煙是他聽說碼頭上這個月還要招人，想送給工頭，好給他弟弟拉拉關系也弄碼頭上來的，楊帆連這個煙都不接，那顯然是真生氣了。

這時候張平抬起頭，看向楊帆小聲解釋道：“楊二叔，大姨是給過我們不少東西，我們...也不想當窮親戚，可我們真是窮親戚。”

張安則眼眶蓄滿淚水，她攥著哥哥的衣角，低聲細氣道：“上次大姨偷偷塞給娘一個雞蛋，娘舍不得吃，給我和哥哥，哥哥把雞蛋煮成水，騙娘說大姨給了兩個，自己吃過了。”

剛剛還氣的哽咽的陳青兒聽到這話猛然轉身。

她眼睛通紅的瞪著曹磊，胸口劇烈起伏著，“親戚就是親戚，窮富是命，我妹夫走得早，倆孩子連爹都沒見過，你要覺得接濟親戚丟人，明天就跟我去把結婚證撕了，我帶孩子回娘家和我妹過。”

曹磊也沒想到妻子突然就扯到要離婚了。

眼瞅著事好像有越鬧越大的趨勢，這時候只想保住工作的他趕忙道：“我都說了剛才那是氣話，當不得真的，別鬧了，明早我就去買斤豬肉，給鸞兒妹子跟兩個孩子補補身子好不好？”

說完，曹磊忽然想起什么，手忙腳亂的從褲兜掏出張皺巴巴的鈔票，想塞給張平，“這是兩塊，你拿著買點吃的。”

張平雙手背到后面，搖頭道：“我不要。”

曹磊還想硬塞。

楊帆這時候見曹磊已經服軟，他也不是真想弄死對方，是來調解的，要是再鬧下去，對方不丟了碼頭上的工作肯定是收不了場了的。

于是楊帆便開口道：“好了，平平不要就不要，你也不要在這里做樣子給我看，這次我看在青兒姐面子上就不鬧碼頭上去了，要是有下次，你掂量掂量。”

曹磊還想說什么，不過楊帆雖然放過了他，卻不太想理他，“趕緊去碼頭上，離開這么久，等會有活干了你不在，我哥肯定算你曠工。”

“是，對。”曹磊趕緊答應，然后又看向陳青兒，“媳婦，你......”

陳青兒卻撇過頭去，通紅著眼冷著臉道：“聽楊帆的，你別管我，讓我一個人靜靜。”

“這，好吧。”曹磊也是借坡下驢，訕笑道：“那我先去碼頭上了，明天給鸞兒妹子買豬肉。”

“小帆，剛謝謝你。”等曹磊走后，陳青兒的情緒還有些不是很穩定，她將幾個雞蛋遞給張平，然后又抹了抹眼睛，“我有點不舒服，先回去躺上一會。”

楊帆看著這個匆匆離開的女人，也沒開口挽留。

這年頭的人都是要面子的，他剛看了人家的笑話，這個時候他不管說啥，都不合適。

倒是張平雙手抱著雞蛋，小腦袋仰起眼睛亮晶晶的看著楊帆，仿佛剛才那些不愉快的事情全都忘記了一般，“楊二叔，你好厲害，等我長大了，也要像你一樣。”

楊帆有些好笑，他蹲下身摸摸小家伙的腦袋，“像我一樣當爛仔？”

在龍華爛仔不是罵人的話，是對混社會的人的統稱，就跟香江那邊說古惑仔一樣。

張平搖搖頭，很認真的回答道：“楊二叔不是爛仔，就算是，你跟其他爛仔也不一樣，你能讓壞人害怕，讓好人能喘口氣。”

“呃，什么壞人，人家再壞，那也是你姨夫。”楊帆也沒想到小家伙居然會這么說，他趕緊轉移話題道：“爛仔就是爛仔，沒什么不一樣的，平平你要認真讀書，以后做個對社會有用的人。”

“安安也一樣。”楊帆又揉揉張安的腦袋。

小丫頭這時候還梨花帶雨的，不過卻很認真的點點頭，“安安有在認真讀書。”

楊帆站起身，問道：“你們娘呢？是趕海去了嗎？”

“娘去海邊上賣糖油粑粑了。”張安道。

“哦。”楊帆點點頭，記起陳青鸞確實推推車在海邊上賣了很多年的糖油粑粑。

在海邊上，死了男人還帶著孩子的寡婦，是沒資格去趕海的，因為她除了要養活自己，還要養活孩子。

而趕海大多數時候確實只能掙一口吃的，掙不了錢。

就這時候，楊帆突然聽到張平跟張安兩人的肚子都不約而同的發出“咕嚕”的聲響。

楊帆一瞥小心翼翼護著雞蛋的張平，正想問他倆是不是餓了。

但臨開口前他眼珠子一轉，故意夸張的嘆了口氣，“唉，肚子好餓，可是我才從海邊上回來，腰酸背痛的，一個人煮飯炒菜太累了，你們兩個會煮飯不？會的話上我家里，我來炒菜，你們幫我添柴煮頓飯，煮好后我們一塊吃怎么樣？”

雖然重活一世的楊帆很勤勞，自己做頓吃的是手到擒來。

不過楊帆想起了剛剛張平說的一句話，‘我們不想當窮親戚，可我們真的是窮親戚’。

楊帆不想讓這小家伙有一種吃白食的感覺。

張平這小子別看年紀小，可心思很沉，而且自尊心很強。

而且這時候的楊帆留給大家好吃懶做的映象太深了。

肚子餓了，自己勉強抄個菜，喊兩個小孩來給他幫著燒火跟做飯，這才符合他一貫的作風。

“會倒是會。”張平咬了咬嘴唇，有些意動，又有些猶豫，“可，可娘還沒回來。”

“放心！”楊帆大手一揮，“我留個字條放你家門口，你娘回來一準知道是我拐走的，肯定不會擔心，吃完了我就送你們回來。”

“而且叔叔我才幫了你們，現在要你們幫叔叔點忙，你們難道不愿意嗎？”不就是道德綁架嗎？楊帆他一個實際上活了快五十年的老怪物，這點小伎倆使起來完全爐火純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