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我桶賣不快，但質量絕對硬。只要敢讓我掛一塊攤，我敢用這桶接三天水不漏。”

劉鉉笑了，替他在磚頭上刷了個攤號：“那你就把這桶放這三天，三單開張，你攤歸你。”

賀師傅坐下來的時候，說了一句：“我不是來求攤的，我是來試這線到底硬不硬。”

西蒙回了一句：“你只管賣，撐住你這一塊，后面就是你自己的牌坊。”

那一夜，七號線火光不斷。

鋪主不多，圍觀的卻不少。

南線開市以來，從沒見過有人在沒有批文的地方、在黑月主路旁邊，直接畫磚畫線，自起攤臺。

但鐵錘鎮做了。

沒吆喝，沒評審，沒文書。

就一個字：掛。

只要你敢掛，他們就敢留。

只要你真賣，他們就給你畫下一格地。

這不是亂市。

這是——立市。

鐵錘鎮不是搶牌子，是拿錘子一塊塊，把集市從黑月手里敲了回來。

集市第十四天，西巷突然多了一撥黑月執事。

穿著整齊，手拿封條。

他們沒喊，也沒貼，只是站在七號線邊上盯了一上午。

蘭特坐在三號鋪后邊喝茶，看了一眼問：“他們打算干嘛？”

西蒙撇嘴說：“估計是在等，等咱們自己出錯，最好是哪個攤戶出事，他們就能名正言順貼封。”

劉鉉翻著清賬冊說：“可惜沒出事。昨天賀師傅那桶賣出去三單，都是當場看過水密的。三單、三人、三票，全是活的。”

西蒙說：“那這就難辦了。他們靠規章沒壓住，現在想靠攤主失誤找由頭。”

蘭特放下茶碗，說：“他們不是想找由頭？咱就給他們個由頭。”

西蒙一愣：“真出事？”

蘭特說：“不是出事，是出線。”

“讓木頭再畫下一格。”

“你把布改部那邊多余的邊角料收一收，讓老裴帶三徒弟試個攤。”

“他們不是說咱們攤亂？那我們就讓他們看清楚，什么叫亂中出線。”

……

當天中午，正鋪七號線畫出第八格。

攤上掛了一塊新布牌。

【裴鋪二線·縫邊不掛主號】

【試攤不報工簽】

【邊角料三日銷清即認鋪】

這塊牌子一掛，黑月執事那邊的臉徹底掛不住了。

當天傍晚，他們也跟著在東巷貼出試點攤位公告。

【黑月商會為保障攤戶流通自由，試設臨時開放攤位三席，免表審、免掛號、限時銷售】

下邊壓了四個章，看起來像模像樣。

西蒙看完就樂了。

“他們這不是試點，他們這是跟風。”

“我們畫線，他們畫批。”

“我們立攤，他們立規。”

“但只要我們攤上的貨有人買，我們寫的賬真能結——他們就永遠落后一錘。”

蘭特當晚讓劉鉉傳話。

“讓魯師傅把三號桶拉去七號線那頭擺一晚。”

“老喬把原胚鐵再投十塊到六號鋪。”

“木頭再劃線，畫第九格。”

“我們不怕黑月開試點。”

“我們要讓他們看見——這集市不是你們愿不愿讓開的問題。”

“是你們還敢不敢管。”

……

第十五天清晨，七號線第九格開鋪。

沒有批文，沒有申請，沒有后臺。

只一塊攤布，一堆木料，一個石匠，兩個泥瓦匠，還有一頭拉磚驢。

掛了個新牌：

【磚瓦試線·不賣現磚，只接活口】

【三日接三單，鋪留】

這攤一立，全場震了。

頭一回，有人不是賣貨，是擺工。

鐵錘鎮連招匠的攤子都開了。

那一刻，黑月執事團集體沉默。

再沒人敢說，這只是一時風頭。

再沒人敢笑，這只是臨時掛攤。

因為他們終于意識到——鐵錘鎮是在用攤位、錘頭、三單清賬，一寸寸地把南線這張老牌地契，從他們手里——活敲回來。

第十五天下午，黑月東側主道一號鋪突停營業。

鋪主姓陳，是黑月南線賬上掛了七年的老攤戶。

這人前幾年靠著裁縫貨起家，家底不厚，但在黑月鋪子里位置不低。

這一停，不是斷貨，不是鬧事。

而是他自己走到鐵錘鎮七號線，把三條成品布卷往鋪邊一擺，說：“我要改線。”

黑月執事當場過來攔：“陳老三，你知道你這一走，黑月賬上要斷你批號嗎？”

陳三低著頭沒理人，反而對西蒙說：“你們那七號線還留格不？”

西蒙笑：“你來就有。”

執事怒道：“你這叫背章棄約，私換攤線，是違約！”

陳三終于開口：“我掛你黑月七年，交你三成貨稅，你一次不給我免，鋪還要我自己養人。我來鐵錘掛一天，三單一結，賬清利直，你說我去哪兒？”

執事氣得渾身抖：“你敢，就別想再進黑月一鋪！”

陳三轉頭說了一句：“不用你進，我進鐵錘。”

……

當天傍晚，七號線第十格攤開張。

攤主：陳三。

鋪名：【布頭回鋪·舊單不賒】

說明：【老貨重新掛，掛的是自己名，不認舊賬，不走回頭】

劉鉉走過來拍了拍他肩：“你這步走得不輕。”

陳三嘆口氣說：“我不是想叛，是撐不下去了。你們這一錘，打出來的，不是規矩，是能喘的日子。”

西蒙笑著吩咐木頭把后墻拆了三塊，再畫一條線：“鐵錘鎮不怕你舊，只怕你不真。你只要敢賣，我們就敢再開新磚。”

蘭特那天沒出聲，晚上讓人在集市西邊掛了個新牌。

【鐵錘鎮·浮鋪備案處】

說明：【凡脫掛黑月者，若能三日三單，直接列入次線轉正名單】

不是收叛將，是接散兵。

不是搶鋪，是救攤。

第十六天早晨，黑月三號鋪主帶人偷偷從后街來登記。

第十六天下午，鐵錘鎮浮鋪名單擴至十二人，九鋪全上三單，三鋪待清賬。

黑月整整一天沒發話。

但整個集市心里都明白了一件事。

黑月再不下手，牌子就真要換姓了。

第十七天一早，黑月西行執事隊終于現身。

不是貼告示，也不是叫人開會。

他們拎了六份貨單，直接在集市東側設了一個“總調貨臺”。

臺子不大，但后頭掛了張長名單，上頭寫的不是攤主名，是貨品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