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面用老拉文寫著幾個字，擦得快沒了。

但他還是認(rèn)出來了。

——地契副本，黑月郊東十五里，鐵巖窯口。

“這塊地……不是商會早就轉(zhuǎn)讓了嗎？”

“屁，轉(zhuǎn)是轉(zhuǎn)了，賬上寫的是送給某個‘基金’，但實(shí)際上早沒主了?！?

“我盯了兩天，連老鼠都沒進(jìn)去過?！?

“老鬼還說，窯里以前囤過一批上好的爐石。”

“用得好，一塊能頂十塊火磚?！?

“關(guān)鍵是那地方，挨著南線！”

“只要鐵錘鎮(zhèn)敢吃下來，等于直接開了條側(cè)肚子的新商道。”

蘭特聽到這，直接起身。

“叫西蒙，木頭，劉鉉都別睡覺了趕緊過來，今晚不睡了，開會?！?

……

一個時辰后，鮑勃酒館后廳，酒還沒熱，全人到齊。

劉鉉背著地圖板子，木頭帶了兩張新圖。

西蒙手上拎著賬冊，驢頭還在剝他的烤蛋。

蘭特坐在中間，敲了敲桌。

“諸位。磨河那邊剛站穩(wěn)腳。本來我想緩兩天，養(yǎng)養(yǎng)傷，發(fā)點(diǎn)工資，讓大家歇歇幾天。但現(xiàn)在——不歇了。咱有機(jī)會插一腳到黑月南線。你們想不想干？要干，就立刻出人。”

“老鬼你把地契副本拿出來木頭你帶五個工匠先打地基。劉鉉你帶十人把倉庫封死，誰也不許進(jìn)去，西蒙明早把所有藥酒給大伙發(fā)一遍，這次咱不是擺攤，是直接插旗。

這次要不是黑月自己找不到北——那就是他們自己把后門忘了關(guān)。

而我鐵錘鎮(zhèn)，專門干這事的?！?

……

木頭一聽，啪地把圖紙一攤。

不是一般倉庫。

是三合一。

窯口+高爐+臨時火鑄棚。

圖上寫了三行：

【占地三十步】

【三天可用】

【不打廣告，直接點(diǎn)火】

蘭特看完，一把拍桌。

“就照這個搞?！?

“干完這票，鐵錘鎮(zhèn)以后收的，不再只是村。”

“不再只是攤。”

“咱得收地?！?

“收貨路。”

“收——黑月城外每一口還沒名字的風(fēng)?！?

第三天下午。

驢頭蹲在鐵錘鎮(zhèn)東門，嘴里咬著干草梗，看著遠(yuǎn)處來的馬車。

“來了。”

他咕噥一聲，拍了拍身邊的石軌。

“那老鬼在里面?！?

“身上帶著原本地契，還帶了一個破印章。”

石軌瞇著眼：“那印章能用？”

“能用個屁，拿去官方一看就能發(fā)現(xiàn)是假。”

“不過我們不走官路?！?

“咱走的，是‘慣例’?！?

“這個世道，地契能不能用，不是看上頭有沒有章。”

“是看這塊地誰先搭起屋子，誰先收起貨，誰先守得住?！?

……

蘭特早就等在鎮(zhèn)里。

老鬼進(jìn)門那一刻，他正在后院洗手，袖子還掛著炭灰。

老鬼腳還沒站穩(wěn)，就被西蒙一把拉進(jìn)鮑勃酒館小會廳。

桌子上已經(jīng)鋪好了地圖。

劉鉉拿著尺子和碳筆，正一點(diǎn)點(diǎn)把西南邊的地段勾出來。

“這就是你說的那塊地？”

老鬼點(diǎn)頭，身子骨都在抖。

“是……是……原來是做冶煉用的。”

“但后來被上頭停了，說煙味嗆人，影響貴人出行?！?

“其實(shí)那地一直空著，后來被人寫在‘公益轉(zhuǎn)讓’里，壓根沒人敢去收?！?

蘭特敲了下桌。

“我敢?！?

“你敢出，我就敢收?！?

“你把那破地契給我，我就替你把這樁‘歷史遺留問題’解決了?！?

“你不虧。”

“我也不占你便宜?！?

“以后那地方真賺了，我給你分一成。”

老鬼腦袋點(diǎn)得跟撥浪鼓。

“我……我只求個安身?！?

“我現(xiàn)在連個干凈褥子都沒得睡?！?

蘭特遞給西蒙一個眼神。

西蒙翻出一張借契，刷刷刷寫了一串字。

“住鐵錘鎮(zhèn)管轄區(qū)，管飯，發(fā)褥子，每月十銅?！?

“活干不完扣雙倍?！?

“死了不給撫恤?！?

老鬼抓過筆，一口唾沫砸紙上，摁了個指頭印。

……

第二天清晨。

鐵錘鎮(zhèn)南側(cè)，三十騎出發(fā)。

前頭是木頭騎著那頭驢，背后拖著新式測量架。

中段是西蒙和劉鉉，各帶十人守住兩邊。

后頭還有兩輛車，拉著四口大鐵爐，和剛燒好的兩百塊地磚。

蘭特披著斗篷坐在中間，一手拿著地契，一手夾著圖紙。

“今兒開始?！?

“這片南線的泥路，歸鐵錘鎮(zhèn)?！?

“以后誰想走，得問我這鐵錘，是敲過去?！?

“還是打回來。”

……

窯口那塊地真沒人。

連守路的野狗都瘦得跟柴棒一樣。

木頭蹲下量了三下地，揮手比了個“可搞”。

蘭特站在坡上朝下看。

“這地方不錯?！?

“高地，靠水，風(fēng)又夠猛。”

“唯一缺點(diǎn)——就是太安靜?！?

他轉(zhuǎn)頭對劉鉉說：

“明天帶人來這搭個哨樓?！?

“上面插旗?！?

“旗子上寫——‘鐵錘鎮(zhèn)南口’。”

“下面拉根繩，過路商人踩一腳就收錢?！?

“收不住，就把繩換成炸藥線。”

劉鉉點(diǎn)頭。

“我明白了。”

“收一次不夠就收兩次。”

“真不肯交的，就讓他們體會一下鐵匠鋪沒收的庫存。”

西蒙哈哈一笑。

“這年頭，砍人用不上刀?！?

“會計(jì)本比彎刀還管用?！?

蘭特沒搭腔。

他看著木頭帶人開始挖第一道地基。

三炷香后，第一塊窯磚砸進(jìn)泥地。

那一刻起。

黑月南線，最沒主的那塊廢地——

歸了鐵錘鎮(zhèn)。

南線窯口才剛壘起三排磚墻，第一鍋水還沒燒熱，地頭就來了人。

是商會那邊的分道頭頭——龐圖。

據(jù)說是黑月老商人出身，后來靠做賬盤起了一條隊(duì)伍，手下五十人，養(yǎng)著三支私兵，一只跑貨隊(duì)。

他來的時候不打招呼，帶著十二騎，直接把哨口圍了。

劉鉉那時候正在灶臺邊啃硬餅子，聽見馬蹄聲也沒急。

他把餅子一撕，嚼著站起來，拍了拍褲子。

“這幫人誰啊？”

“沒通告、沒申請、沒通牌就敢騎進(jìn)來？”

木頭拎著圖紙站在一邊沒動。

他那錘子早掛墻上了，沾著泥，但看著還在。

龐圖下馬，滿臉不客氣。

“我是黑月分道商事組頭人。”

“你們這塊地，是我的二等儲貨線?！?

“兩年前我們就打算做集轉(zhuǎn)點(diǎn)，只是暫時沒動?！?

“你們鐵錘鎮(zhèn)擅自侵地，屬于違規(guī)擴(kuò)張。”

“限你們?nèi)齻€時辰內(nèi)撤離?！?

“否則按擅占處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