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晨曦的微光如同細碎的金沙,透過窗戶那窄窄的縫隙,悄無聲息地灑落在派出所審訊室的地面上。
王猛伢在這冰冷堅硬的審訊室里熬了整整一夜,雙眼布滿血絲,滿心焦慮地等待著事情能出現轉機。
他時而在狹小的空間里來回踱步,時而又坐下,雙手不停地揉搓著臉,試圖讓自己清醒些,可思緒卻如亂麻般理不清。
就在他滿心期盼著能見到黃所長,把事情說清楚的時候,沒想到走進來的人竟然是吳仁義。
只見吳仁義邁著匆匆的步伐,“咚咚咚”地快步走進審訊室,臉上帶著一種復雜的神情,既像是痛心疾首,又像是在責備。
還沒等王猛伢來得及開口,吳仁義就像連珠炮似的迫不及待地說道:
“老王,你說說你呀,到底是怎么想的,怎么能干出這種事兒呢?你可不是一般的平頭老百姓??!你可是鄉里特意指派的護坡員,按照過去老輩子的說法,那可是正兒八經的編外合同工呢。你想想,這事兒要是傳揚出去,得對鄉里的形象造成多大的影響??!鄉里一直都很重視形象建設,這下可好……”
吳仁義越說越激動,語速快得驚人,那兩片嘴唇上下翻飛,就跟打機關槍似的,嘴里的唾沫星子都飛濺了出來,連嘴唇上那片酒苔也跟著劇烈抖動,仿佛下一秒就會被震得撞碎。
王猛伢一聽這話,心里“咯噔”一下,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額頭上瞬間冒出豆大的汗珠。
他趕忙辯解道:
“吳鄉長,我對天發誓,我真的沒干那事兒??!這肯定是有人在背后污蔑我,想要陷害我。我一直本本分分的,怎么會干那種見不得人的事呢?”
吳仁義卻不以為然,擺了擺手,繼續說道:
“沒干?你說沒干就沒干?那怎么就有人舉報你呢?你說說這事兒巧不巧。要說啊,這事兒其實也不算啥大不了的,男人嘛,偶爾想找點兒樂子,這我也能理解,你又沒家沒口的,有些想法也正常。可是,你也太沒心眼兒了吧!你怎么能啥都往外說,把自己的老底全交出去呢?不然人家怎么能這么清楚,知道你是鳳凰鄉的,知道你是宋渡灣的,還知道你叫王猛伢呢?哪怕有一樣對不上,這事兒說不定也就糊弄過去了,不至于鬧到現在這個地步。哎!說來說去,還是你沒經驗啊,做事太不謹慎了?!?
吳仁義這噼里啪啦一頓說,就像一連串的鞭炮在王猛伢耳邊炸響,炸得他腦袋嗡嗡作響。
王猛伢急得渾身難受,汗毛孔都像齜開了牙,額頭上的青筋都暴了起來。
他好不容易瞅準吳仁義換氣的一個空當,趕緊截住話頭,再次大聲重申:
“吳鄉長,我真的沒干??!就是那家伙污蔑我,我是實實在在的冤枉?。∧孟嘈盼?,不能就這么聽信他的一面之詞啊!”
吳仁義一聽,原本就皺著的眉頭皺得更緊了,臉上頓時顯出不快。他提高音量說道:
“他為啥不污蔑我?不污蔑別人,偏偏就污蔑你呢?他和你又沒什么深仇大恨的,為啥要費這勁兒來污蔑你?老王啊,要不是看在你是宋渡灣的護坡員,和鄉里還有點兒關系,我才懶得操這份心呢。我一聽到消息,連手頭的事兒都顧不上了,趕緊跑過來看你,你倒好,還擺出這副好像我在誣陷你的樣子,這讓我心里多難受啊?!?
王猛伢一聽,心里暗叫不好,生怕吳仁義誤會,趕忙解釋道:
“吳鄉長,我真沒怪您的意思啊!我就是太著急了,這事兒真不是我干的,我心里委屈啊!您想想,我怎么可能干那種事呢?肯定是有人在背后搗鬼,想整我。”
吳仁義這才緩和了一下語氣,臉上的表情也稍微放松了些,說道:
“這就對了嘛,你可不能把我當外人。這種事啊,其實也好解決,不就是交點罰款嘛,交了罰款也就沒事了,不會把你怎么樣的。你也別太擔心。這樣吧,我去和黃所長說說,都是鄉里鄉親的,大家抬頭不見低頭見,讓他盡量給你少罰點兒。你呀,就當花錢消災了?!?
王猛伢越聽越覺得不對勁,吳仁義這一番話,分明就是已經給他定了性,認定他干了那事兒。
一股怒火“噌”地一下涌上心頭,他再也忍不住了,用抗議的語氣大聲說道:
“吳鄉長,我要和舉報人對質!我倒要當面問問他,為什么要這么污蔑我,看看他到底怎么給我潑臟水!我不能就這么不明不白地被冤枉?!?
吳仁義聽了,理解地點點頭,說道:
“你可以提這個要求,我也能理解你的心情。不過呢,老王,什么事都最好在小范圍解決,能不鬧大就不鬧大。要是鬧得沸沸揚揚的,對你對鄉里都沒好處。你想想,這事兒傳出去,不光影響你個人的名聲,鄉里的臉面上也不好看啊。你還是考慮考慮,盡量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終于,在王猛伢望眼欲穿的焦急等待中,黃所長那熟悉的身影總算出現在了審訊室門口。
王猛伢就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立刻沖到黃所長面前,言辭急切地提出要和鴨嘴對質。
黃所長只是冷冷地瞥了他一眼,那眼神仿佛在說王猛伢是在做無謂的掙扎,隨后冷冷地說道:
“你呀,真是不見棺材不落淚,行,那就對質吧?!?
王猛伢心里燃起了一絲希望,他心想,只要能和鴨嘴當面對質,自己就能洗清冤屈,看那鴨嘴還能怎么顛倒黑白、信口雌黃。
然而,時間就像一只蝸牛,緩緩爬行,每一秒都顯得無比漫長。
一分一秒過去,半天的時間就這么悄然溜走,可既沒見鴨嘴的身影出現在審訊室,連黃所長也像人間蒸發了一般沒了影兒。
這時,那個大個子警察倒是表現得格外“熱情”,把王猛伢“照顧”得很周到。
一會兒滿臉堆笑地問他:
“大哥,你餓不餓呀?要不要吃點啥?”
一會兒又找些無關緊要的話題,比如今天天氣不錯之類的,和王猛伢聊起來,就像在刻意分散他的注意力。
王猛伢心里煩悶得很,對這些話題壓根不感興趣,但又不好發作。
終于,王猛伢實在忍不住了,皺著眉頭,沒好氣地問大個子警察:
“黃所長哪兒去了?這都半天了,怎么一點動靜都沒有?”
大個子警察臉上依舊掛著那看似輕松的笑容,回答道:
“黃所長去找那個舉報人了呀,畢竟要對質,得先把人找著才行嘛?!?
王猛伢心急如焚,又問:
“那得等到什么時候?總不能讓我一直這么干等著吧?”
大個子警察聳聳肩,攤開雙手,一副無奈的樣子說:
“這可說不準啊,這種事兒急不來的,你不是堅持要對質嗎,那就總得把人找著才行呀。其實呢,大哥,你要是想快點了結這事兒也容易,交點罰款就完事了,大家都省心,你也不用在這兒耗著了?!?
王猛伢一聽這話,頓時火冒三丈,梗著脖子,漲紅了臉說道:
“我沒干那事兒,憑什么要我承認?讓我承認沒做過的事,我死也不會認的!我不能就這么平白無故地被冤枉。”
大個子警察依舊不緊不慢,笑了笑,說道:
“你放心,大哥,我們警察辦事講的是證據,不會刑訊逼供,強迫你承認的,一定會讓你心服口服。這事兒證據確鑿,你想賴也賴不掉。”
王猛伢氣得握緊了拳頭,心里憤憤地想:
“除非你們拔掉我的牙,不然我是絕對不會承認這種莫須有的罪名的!”
又過去了一天,這狹小的審訊室就像一座無形的牢籠,將王猛伢困在其中。
黃所長依舊毫無音訊,就像消失在了這個世界上。
王猛伢在這封閉的空間里,感覺自己就像一頭被困在籠子里的野獸,漸漸失去了最后的耐性。
他在房間里不停地踱步,腳步急促而凌亂,嘴里嘟囔著:
“這么下去,我非瘋了不可!這到底是怎么回事,為什么一直找不到人?”
大個子警察還是那副好脾氣,似乎對王猛伢的狀態早已習以為常。
他又走過來,輕聲問王猛伢:
“你想不想吃包子???我跟你說,在我辦過的案子里,你可是享受著最好的待遇了。一般人可沒有我這么照顧周到?!?
王猛伢此時心煩意亂,哪有心思吃東西,沒好氣地吼道:
“我吃不下!你們到底想怎么樣?一直這么拖著,也不是個事兒??!”
不管王猛伢是生氣還是發怒,大個子警察始終就一句話:
“必須等黃所長回來?!?
仿佛這就是他的金科玉律。
王猛伢實在是耗不起了,長時間的等待和煎熬讓他心里開始動搖。
他猶豫了一下,試探著問大個子警察:
“如果罰款,得罰多少?”
大個子警察瞄了他一眼,那眼神就像在打量一件商品,慢悠悠地說:
“五千。”
王猛伢一聽,瞪大了眼睛,失聲叫道:
“這么多?這不是擺明了坑我嗎?”
大個子警察不緊不慢地解釋道:
“要是你態度端正點兒,配合我們,也可以象征性地罰點兒?!?
王猛伢趕忙追問:
“象征性的是多少?”
大個子警察伸出一根手指晃了晃,又伸出兩根手指,說:
“一到兩千?!?
王猛伢咬了咬牙,在心里不斷思忖:
“這罰款數額差距也太大了,可要是繼續耗下去,還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時候。算了,罰就罰吧,說什么也不能在這里待了,就當出門讓車撞了,認個倒霉吧。”
在這漫長的等待和無奈的權衡下,王猛伢漸漸有了妥協的念頭。
在漫長的等待后,黃所長終于再次出現在王猛伢面前。
此時的王猛伢,經過多日的煎熬,早已身心俱疲。
看著那份擺在眼前的口供,上面所寫的內容與事實嚴重不符,可他深知再僵持下去也無濟于事。
滿心無奈之下,他緩緩伸出手,在那份他根本不認可的口供上摁下了手印,那手印仿佛一塊沉重的石頭,壓在了他的心頭。
然而,麻煩并未就此結束。
罰款的金額是一千五百塊,可王猛伢身上根本一下子拿不出這么多錢。
正當他一籌莫展的時候,吳仁義又出現了。
吳仁義看著王猛伢窘迫的樣子,也沒多說什么,轉身幫王猛伢把這幾個月的工資結了,用這筆錢交上了罰款。
交完罰款,吳仁義看著王猛伢,臉上滿是責備的神情,說道:
“早知今日,何必當初呢?你說說你,平時看著挺機靈的一個人,怎么就管不住自己呢?非得鬧出這種事兒來?!?
王猛伢滿心委屈,眼眶都紅了,連忙說道:
“我確實沒干啊,吳鄉長,我是真的被冤枉的。從始至終,我都沒做過他們說的那些事。”
吳仁義卻不客氣地打斷他:
“你沒干交什么罰款?既然都交了罰款,就別再喊冤了,現在說這些還有什么意義?”
王猛伢被噎得脖子都發硬,張了張嘴,想要辯解,可卻發現此時好像說什么都顯得蒼白無力,只能把那股委屈和憤怒憋在心里。
交完罰款后,吳仁義面無表情地向王猛伢伸出手,冷冷地說:
“交鑰匙吧?!?
王猛伢一愣,一時沒反應過來,下意識地問:
“交鑰匙干什么?”
吳仁義不耐煩地解釋道:
“我已經把你的摩托拉回來了,你現在也不用再當這個護坡員了,留著鑰匙也沒用?!?
王猛伢一聽,心里“咯噔”一下,著急地問:
“不是要解雇我吧?”
吳仁義反問:
“你覺得出了這事兒,鄉里還能再雇你嗎?你這事兒影響多不好。”
吳仁義的態度十分冷淡,和之前勸說王猛伢時滿臉堆笑、語重心長的樣子大不一樣,仿佛眼前的王猛伢只是一個無關緊要的陌生人。
王猛伢還不死心,眼神中透露出一絲期盼,問道:
“真的不能通融了?我一直都很認真負責地做護坡員的工作啊。”
吳仁義輕輕搖了搖頭,語氣稍有緩和地說:
“我向鄉里匯報一下,看看以后有沒有可能吧。不過,你也別抱太大希望?!?
王猛伢一聽,頓時心灰意冷,覺得自己最后的一絲希望也破滅了,有氣無力地說道:
“不必了。”
臨出門時,吳仁義拍了拍王猛伢的肩膀,意味深長地說:
“老王,想開些,可別犯了打嗝病啊?!?
王猛伢一聽,心里“咯噔”一下,倒吸一口寒氣,瞬間什么都明白了。
吳仁義這看似莫名其妙的一句話,實則是在暗示他,這事兒沒那么簡單,背后說不定還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
可是,到底是什么目的呢?
和之前江杏梅的死又有沒有關系?無數的疑問在王猛伢的腦海中盤旋。
王猛伢失魂落魄地走出派出所,望著外面湛藍的天空,可此時他卻無心欣賞這景色。
心中充滿了疑惑和不安,就像被一團迷霧所籠罩。接下來還會發生什么事?他又該如何解開這重重謎團?
如同籠罩在宋渡灣上空的陰霾,讓他看不清未來的方向,也不知道前方等待他的將會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