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很久以前，張守澤就覺得，魔法少女的腦回路和正常人不一樣。

哭紅的眼眶依舊泛著淚花，竹雯熙拘謹的抓著整潔的被子，忐忑的看著自己的老板。

“你是說，因為住院費太貴了，所以想明天就出院？”

迎著少女靈動的眼眸，張守澤忍不住扶額。

昨晚如果不是竹雯熙爆種，如果不是那團醫院也檢查不出來的不明液體給自己打了一劑強心針，

讓自己爬起來吸了點血和別的東西，自己和竹雯熙可能真的就交待在自己的小店里了。

而那兩個神秘的黑衣人現在也沒有任何線索，自己也不知道他們會不會回頭補刀。

就現在來說，醫院這種人多的地方肯定比自己家要安全得多。

張守澤還年輕，雖然經常有很多負面想法，但也僅限于想法，他還是想賴活著的。

“你們魔法少女是不是有什么大病？是不是想我死？”

所以，在這種性命攸關的問題上，他毫不留情。

慌亂的竹雯熙想要解釋，但剛開口就被懟了回去。

“那些神秘人現在還藏在暗處，現在回家不是明擺著告訴她們快點來補刀？”

沒有絲毫情面的，張守澤對著剛剛大哭一場的少女瘋狂輸出。

直到一直在她眼眶里打轉的眼淚再次打濕還未被空調吹干的枕頭，飽滿的腳趾扣著床單，張守澤才堪堪停下。

嚴絲合縫的窗戶不再漏風，燥熱的空調和暖氣片讓房間里的氣氛變得焦躁。

瘆人的哀嚎回蕩在深夜醫院空蕩的走廊里，帶著耳機的護士不時撇著前臺的監控儀，隨手止住被風吹動的推車。

走廊盡頭的電梯突然啟動，電梯啟動時特有的嗡鳴引來了護士的注意。

叮。

電梯穩穩地停下，敞開懷抱。

昏暗的走廊盡頭，一個手持不明物體的神秘黑影腳步急促。

可疑的視線不停地掃過走廊兩側的病房號，嘴里不停喃喃，似乎在確認這什么。

“快超時了，快超時了，醫院的單子最難送了。”

“小點聲，病人在休息！”

護士摘下耳機，不耐煩地呵斥焦急的外賣員。

“幾號床的外賣？”

“一號。”

“往里走，第三個房間，下次走另一部電梯，比較近。”

“謝謝啊。”

快要超時的外賣員小聲道謝，再次快步走在回蕩著呻吟和哀嚎的陰森走廊里，只不過他并不害怕。

比起不存在的鬼神，平臺的超時罰款更讓他感到恐懼。

“所以說你能不能動動你脖子上面的腦子...”

咚咚咚。

“您好，外賣。”

突兀的敲門聲打斷了單方面的訓話。

順著聲音看去，剛剛還一副我很好欺負的樣子的竹雯熙瞬間警惕，還沒能完全恢復的魔力再次被調動，隨時準備變身。

外賣？張守澤心中的警惕拉滿，但還是強裝鎮定。

“尾號多少？”

“4396。”

“是我的，你放地上吧。”

張守澤瞥了眼外賣員手中不小的外賣，冷淡的擺了擺手。

“好的，祝您生活愉快。”

沒有過多的交流，在放下外賣后，疑似外賣員的男人便果斷離開了病房，沒有絲毫躊躇。

目送外賣員離開，張守澤的心里稍稍放松，但又在看到外賣時忍不住發愁。

因為他根本沒點外賣，他也不認識會幫他點外賣的人。

準確地說，那個會幫他點外賣的人在三年前就死了，死在了勝利的前夕。

這其實也沒什么，畢竟在那個穢獸不知道會從哪里鉆出來的日子里，死亡每天都在發生。

而且張守澤也沒有悲傷太久，因為那個人是魔法少女。

眾所周知，他最討厭魔法少女了。

“你！去打開看看！”

從回憶中掙脫的張守澤指著竹雯熙的鼻尖，又指了指安靜的隨著空調微風擺動的外賣袋，語氣不容拒絕。

“嗯。”

竹雯熙立刻翻身下床，靈活的身手完全不像是一個病人。

不多的魔力包裹全身，少女謹慎的蹲在地上背對著張守澤。

蒼白的日光燈拉長了她的背影，和繩結的影子融在一起。

有點像蟑螂，看著地板上蠕動的影子，張守澤很失禮的想到。

沒有過多的猶豫，不知道自己老板在想什么的竹雯熙直接拉開了外賣，燒烤的香氣瞬間充滿了整個病房。

撕下小票，竹雯熙一一核對了外賣的品類和數量，又對著燒烤悄悄放了好幾個凈化術，直至上面的孜然全部脫落才放心的收手。

至于放在角落的那封信，竹雯熙只是檢查了一下有沒有危險，并沒有拆。

“老板，只是普通的外賣，沒什么危險，只是...”

看著面無表情的張守澤，竹雯熙欲言又止。

“只是什么？”

少女的眼神下意識避開男人的視線，“只是我把燒烤上的調味料不小心全弄掉了。”

“......，你！你自己留著吃吧。”

無語的張守澤瞪了眼受驚的少女，氣鼓鼓地重新躺了回去，點開外賣軟件。

沒味道的燒烤他才不想吃，所以他要自己點一份，而且不給竹雯熙吃。

“老板。”

“又干嘛！？”

寫下打包一份調料的備注后，張守澤下意識捂住手機屏幕，不讓湊過來的少女看。

“這里有封信，好像是給你的，我沒打開。”

“信？”

張守澤不解地從竹雯熙手中接過整潔未拆封的白色信封，心中的疑惑更甚。

撕開信封，刺眼的日光燈射透單薄的紙張，讓娟秀的字跡看上去有些夢幻。

【張守澤先生親啟。】

【當你看到這封信時，就說明您還活著并已經蘇醒...】

你才死了，你全家都死了。

張守澤忍不住咒罵，越過內容看向最后，落款人一欄頗為諷刺的寫著“欠您煙錢的縱火者和偷吃您關東煮的割喉者”。

凝視著充滿諷刺和嗤笑的落款，張守澤久久沒有言語。

空曠寂靜的病房里，竹雯熙狼吞虎咽的聲音蓋過了空調的轟鳴。

【鑒于我們的失誤，我們不再會對您和您的員工進行追殺，并隨信奉上煙錢和關東煮的費用。】

【請您務必諒解我們工作上的失誤，也請您放心，我部從不食言，針對您和她的暗殺已經徹底結束。】

你TM割了老子的喉，燒了老子的店鋪，現在告訴老子是烏龍？

你們殺錯人了？你們還不進行滅口？還要把煙錢還給我？

有沒有搞錯！

你確定你們是邪惡組織嗎？

那之前覆蓋自己身體，鉆入自己體內的黑泥是什么？真的只是單純的現場清理劑？

巨大的荒誕感填滿了張守澤的內心。

抖了抖信封，分文不少的煙錢掉落在床上，讓他忍不住笑出了聲。

真的是，給爺氣笑了。

“竹雯熙。”

“債！”

用食物塞滿了口腔的少女艱難地應著，滿是油污的小手無處安放，千子上的肉塊油光發亮。

“這封信是給你的。”

張守澤將對方為委托自己轉交的信件隨手一扔，白了眼用腳趾夾住信封的魔法少女，鉆進了病房自帶的衛生間。

沒錯，這間病房是自帶的衛生間的。

也就是說，張守澤在一開始就沒必要去外面排隊上廁所。

咬下最后一塊肉，少女隨意的抽出濕巾擦了擦手，用還沾著油漬的小手捏著信紙，逐字閱讀。

蒼白的指尖撕裂了信封的邊角，隨著閱讀的深入，少女的表情也異常豐富。

對同僚們墮落的憤怒，對她們所作所為的羞憤，對信中陳述的現實無法反駁的沉默以及面對誘惑的糾結。

種種感情交織在一起，最終只能化作一聲無力的嘆息。

“我不會加入的。”

走到窗前，嚴絲合縫的窗戶被打開一條縫，清爽的寒風吹起竹雯熙過肩櫻花色的長發，從房間中帶走溫暖和少女的自言自語。

“我絕不會墮落到那種地步。”

少女并不堅定的眼神中閃過一絲迷茫和心痛。

“我成為魔法少女是為了拯救大家，而不是傷害。”

言罷，竹雯熙關上窗戶，坐在床邊，拾起沒有調味料的油膩烤串大快朵頤。

好咸。

莫名的，她從沒有調料的燒烤中嘗到了鹽味。

年末的寒風將她的自言自語帶去遠方。

醫院病房百米外的天臺上，被拒絕的縱火者碾滅從張守澤那里買來的最后一根香煙，自嘲地笑著下樓。

只不過和來時不同，她沒有走樓梯，也沒有坐電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