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冬深夜的加班總是讓人感到消極。

殷文欣也不例外。

宛若白晝的辦公室里，少女放下手中的仲裁書，忍不住揉了揉眉心。

嘩啦。

垂下的柔荑不小心打翻了堆積的文件，殷文欣無奈，只能撐著疲憊地身體低頭去撿。

起身，走到窗邊，看著窗外黑暗的對策局，和因白天的襲擊而陷入死寂的城市，一時間五味雜陳。

刺耳的剎車聲突兀的刺破寂靜，又在短暫地片刻后帶了一聲巨響，將她驚醒。

在第一時間，殷文欣本能的想去幫忙。

但，回想起自己的所作所為，少女落寞的關上了打開一半的窗戶。

“局長大人，工作還沒有結束，今天可不能逃跑哦？”

燒烤孜然的香味和秘書揶揄地嘲弄一同出現(xiàn)，殷文欣回神，苦笑地看著秘書。

“怎么會，又不是剛上任那會兒，我現(xiàn)在不會拖了。”

“那上次是誰掛了我電話，還把我強行扔回對策局的呢？”

放下燒烤，秘書小姐一邊抱怨，一邊替她整理著撿起的文件。

“我不知道，不關我的事哦？”

迎著秘書兼后輩的白眼，心虛的殷文欣選擇了逃避，復又想到了什么，看向對方。

“對了，上次你幫她們倆點燒烤的錢是不是還沒給你？我現(xiàn)在給你吧。”

秘書一愣，旋即苦笑著拒絕。

“不用了，畢竟是我和她動的手，我們倆已經(jīng)均攤了。”

秘書擺了擺手，轉身回到辦公室外的接待處等待下班。

看著桌上的文件和燒烤，殷文欣瞥了眼墻上時針即將指向九的鐘表，再度燃起干勁。

無他，因為在這之后，忙碌的她還要去參加一場沒她不行的會議。

蒼白的燈光下，紙張翻動的輕響和微弱的咀嚼聲不時響起。

分針不停轉動，在轉動六十圈后也并沒有被驚呼打斷。

看著滴落在最后一份文件上的油污，殷文欣知道，明天自己又免不了一頓抱怨了。

要補救嗎？還是算了。

放下沾有油污的文件，殷文欣相信，明天的自己能夠想出辦法。

深夜的滄瀾市并不美好，蕭瑟的夜景總能讓人回憶起傷心的往事。

陰冷的寒風裹著刺骨的冬雨砸向城市，砸向校園，將白日里未能洗去的血跡洗刷。

市中心最高建筑的避雷針上，殷文欣面無表情地俯瞰著這座死寂般的城市，

幻想著自己計劃成功后的世界，心中罕見的出現(xiàn)了一絲絕望和欣慰。

回顧自己近三十年的人生，殷文欣發(fā)現(xiàn)，那些決定自己命運的決定，都是在自己絕望和悲痛時做出的。

因為只有那時，自己才能拋棄自己的軟弱和猶豫，不顧一切。

父母雙雙自殺那年，自己在絕望中成為了魔法少女。

導師一去不歸那年，自己在悲痛中接手了小隊。

對最終戰(zhàn)不抱希望、對一切絕望的當初，自己的義正言辭，只不過是為了讓自己在自殺沖鋒前獲得些許體面。

但這些種種，都趕不上自己沖入利維坦體內后，

在里面發(fā)現(xiàn)自己曾經(jīng)的戰(zhàn)友和導師都還‘活著’時的絕望和欣喜。

殷文欣清楚的記得，那天，自己在利維坦體內，癲狂地像個精神失常的瘋子。

也許自己是真的瘋了，不然自己怎么會在后面做出那些事呢？

“這真是，哈哈哈...”

總是自相矛盾、受萬人唾棄的魔法少女苦笑著自嘲。

濕冷刺骨的冬雨越來越緊，仿佛要將她鮮紅的披風刺穿。

迎著風暴，殷文欣快速升空。

和能夠移動的魔法神殿相比，孕育穢獸的深淵一直都存在于月球的背面。

這是魔法少女和聯(lián)邦高層間的常識。

在七年前，發(fā)現(xiàn)了深淵所在的聯(lián)邦組織魔法少女們對深淵發(fā)起了試探性進攻，效果很好。

所以他們又發(fā)動了一次規(guī)模龐大的總攻，結果一戰(zhàn)將當時所有的頂尖戰(zhàn)力全部葬送。

那次大戰(zhàn)之后，聯(lián)邦主力盡失，而殷文欣這一代的魔法少女成為了當時的主力。

殷文欣有很多前輩和朋友在那場戰(zhàn)斗中死去，所以...

每當她穿過云層，在月球背面凝視著深邃的黑暗時，她的心中總是會升起親切和痛苦。

而這次，在這兩種情緒外，還多了憤怒、不解和無力。

月球背面的坑洞里，平靜的深淵在少女落地的那刻便開始活躍。

伸出觸手，輕撫著少女的臉頰。

只不過這次，生氣的殷文欣并沒有回應對方。

而是始終板著臉，沿著深淵裂開的縫隙緩步前行，走入深淵內部。

沒有外界想象中的邪惡，也沒有網(wǎng)絡畫家臆想出來的那種墮落褻瀆、由黑泥和血肉構成的墻壁和監(jiān)牢。

恰恰相反，這里的環(huán)境其實和殷文欣送給張守澤的基地沒有什么差別。

只不過，在這座基地的深處，靜靜的躺著一個恢弘的神殿。

上方的深淵緩緩閉合，明亮的日光燈在黑暗降臨的一瞬瞬間亮起，照亮前路，照亮基地中陌生的故人。

“這里是哪里，我要回家！我要回去！我才不要成為穢獸！”

崩潰的大吼從基地角落的房間傳出，將所有人的視線吸引。

順著聲源看去，殷文欣看到了，白天出擊，但是‘犧牲’在穢獸口中的魔法少女。

她的臉上寫滿了恐懼和崩潰，她曾經(jīng)的故人和導師苦苦哀求她冷靜，想要將她控制，但還是讓她逃入大廳。

“你，你們難道...！”

“殷文欣！殷文欣會長！你是來救我的吧！你那么強！你肯定沒有死吧！”

崩潰的少女環(huán)顧大廳，如同溺水者抓住稻草般，在看到殷文欣的瞬間撲到她的腳邊，哀求著幫助。

但....

看著對方臉上的漠然和眼神中的慚愧，即使她再想欺騙自己，也無法繼續(xù)。

“你和她們是一伙的。”

“哈哈哈...”

想通了一切的少女絕望的放開了抓緊殷文欣絲襪的手，頹然地坐在地上嗤笑。

少女的笑聲逐漸變得放肆，其中的癲狂和自嘲卻讓在場的所有人沉默。

“殷文欣！”

少女收起自己的狂笑，突然暴起，用雙手死死地掐住對方的脖子，卻無法刺破對方肉體的防御。

“你會下地獄的！你們都會下地獄的！”

“你們所有人都會死！我死也不會和你們同流合污！”

“我絕對不會...，呃！”

少女的怒吼激起了她們僅存的良心。

沉默的人群中，走出一個實在是看不下去的少女，毫不留情地將其打暈，交給了她原本的故人。

“抱歉，她剛來，還沒經(jīng)歷反噬，過段時間就好了。”

“嗯，我理解。”

迎著對方的歉意，殷文欣勉強的勾起微笑，繼續(xù)前行。

她的目的地，是被她封存在深淵內部，那座已經(jīng)是空殼的魔法神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