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我能問下你們說了些什么嗎？”

正值周末，深冬的寒冷沒有阻擋人們的熱情。

鬧市的十字路口，來往的人流如海浪般對撞，裹挾著迷茫的路人前進。

茫茫人海中，還沒從悲痛中走出的少女抬頭，迷茫又帶著些許畏怯的看著稍稍拉開自己半步的男人。

十字路口的綠燈開始閃爍，身側車輛的鳴笛宣泄著不滿，張守澤沒有回答，快步離開了馬路中間。

殷文欣告訴他的東西不是能在大庭廣眾之下說的，而且他也沒想好怎么說。

“回家買菜吧，張煌顏發來了清單。”

迎著竹雯熙欲言又止的視線，沒能整理好措辭的張守澤選擇回避。

“好?！?

和之前一樣，少女也沒有堅持追問，只是默默跟在張守澤身后。

跟著他走入地鐵，出神地抓著把手，看著地鐵外飛速掠過的霓虹燈牌。

又在不知何時回神，卻發現自己已經雙手提著菜，坐到了電驢的后座。

“老板，我...”

沒給她說話的機會，張守澤直接將頭盔扣到了她頭上，敲了兩下。

感受著厚實頭盔傳遞給頭皮的微弱敲擊感，竹雯熙莫名的感到心安。

“整天想些有的沒的。”

張守澤嫌棄的白了她一眼，猛地擰動車把。

后座的少女被突如其來的沖擊推到他的背上，復又用雙手環住他的腰。

深冬沉重的棉衣并不能傳遞體溫，但他還是莫名的感到一股暖流。

“坐穩了。”

“嗯?！?

將車把擰至極限，承載著兩人的電驢一路向北，揚起微弱的塵土，在寒風中消散。

電動車電機的輕響被耳邊呼嘯的寒風掩蓋，身側的樹影后撤，越走越遠。

“以后穢獸再出現就不能再隨意出擊了。”

被自己視為依靠的青年突兀開口，聲帶的顫動和話音沿著他的身體，傳入自己貼在他背脊上的耳朵。

前者是自己摩擦羽絨服的錯覺，而言語卻并無懸念。

“為什么？”

竹雯熙艱難的從剛剛用臉暖熱的羽絨服中抬頭，不解地看著張守澤的背影。

“因為重操舊業的魔法少女變多了？”

“因為公司變多了?！?

張守澤解釋道，但少女卻更加不懂。

即使不回頭，張守澤也能想象到竹雯熙臉上的疑惑和不解。

所以他繼續解釋，將殷文欣的話原封不動的告訴了她。

“就是這樣?！?

講完，沉默。

耳邊的寒風依舊呼嘯，但前方卻已不是一望無際的柏油路，而是不久前成為自己新家的基地。

智能電子門精準識別車牌，予以通行，電量快要見底的電驢緩緩駛入車庫，孤獨的在空曠車庫的邊緣充電。

“嘖，是不是要買車了，雖然現在電車不算貴，但是...”

一想起自己這幾個月花錢如流水，還要買車，張守澤的心就在滴血。

不是買不起，畢竟韓昭夢的保險加遺產很多，但他就是心疼錢。

青年回頭，看著被凍得鼻尖發紅的少女，還是下定了決心。

還是買一個吧，整天這樣也不是事兒。

揉了揉竹雯熙在寒風中凌亂的秀發，張守澤牽著塑料袋的一邊，將發呆沉默的魔法少女拎回基地。

基地里，早已等候多時的張煌顏剛想出來安慰，但又在看到兩人的反應后果斷拿著菜逃入廚房。

安慰人從來不是她的強項，她只適合壓力。

深色的夕陽透過窗戶射入餐廳，讓豐盛的菜肴蒙上了一層妖異。

張煌顏罕見的在張守澤說話時一言不發，沉默地聽完了一切。

她抬頭，看了看仍魂不守舍的竹雯熙，看了看正準備動筷子的張守澤，

心中的怒火無處發泄，最終只能化作一聲無奈地嘆息。

“唉，吃飯，吃飯，走一步看一步吧?！?

以無辜人的生命為代價進行穢獸招標什么的，張煌顏本能的反對。

但，怒火過后，她又忍不住問自己。

自己和大家淪落到這一步，真的只是上面那群人的問題嗎？

大家為了保護平民犧牲了這么多，難道就是為了換來今天這種境地嗎？

她沒有再想下去，因為那是對自我付出的褻瀆和踐踏。

所以...

心煩意亂的她，在離開前并沒有注意到竹雯熙的變化，也沒有注意到張守澤的求助。

僅剩兩人的餐桌前，少女的肩膀再也忍不住顫抖，可憐無助的模樣讓人感到心疼，還有些心煩。

“老板?！?

竹雯熙的聲音有些哽咽，埋低的俏臉看不清表情。

“今天晚上，能不用睡袋嗎？”

“訓練中心的地板很硬的。”

‘嫌棄’魔法少女的張守澤辯解道。

“我們今晚可以不睡訓練中心嗎？”

少女抬頭，眼里并沒有張守澤想象中的淚花，只有渴求和自暴自棄。

“晚上的基地宿舍大廳意外的冷，也不太好吧？”

回想起上次被竹雯熙鎖頭的經歷，張守澤再度婉拒。

見此，竹雯熙終于聽清楚了對方是真的在裝傻。

但...

少女眼中的神色并沒有改變，甚至笨拙的學著動漫里的角色在桌下用腳蹭著男人的褲管。

并沒有挑逗的感覺，而且蹭的張守澤有點難受。

親友的去世，前路的迷茫，以及動搖的信仰。

這些東西在今天一起爆發，讓她自暴自棄，想要去依靠別人。

但這真的是不對的，因為人最終能夠依靠的，只有自己。

“老板...”

少女的語氣變得哀求，之前強忍的淚花在此刻翻涌，將回旋鏢丟出。

“我恐怖片看多了，我害怕?！?

“你可是魔法少女。”

“老板你不也是嗎？我們都是人?！?

“去找張煌顏呢？她沒心沒肺，天不怕地不怕的。”

溫暖如盛夏的房間里，張煌顏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青年的拒絕讓竹雯熙心中的痛苦更甚。

她無法理解，為什么張守澤要如此堅決的拒絕自己，就像她不理解殷文欣為何改變。

所以...

“老板，張守澤，”她第一次叫了他的名字，后者下意識挺胸，“陪陪我好嗎？”

【守澤，陪我說說話好嗎？就一次！就這一次！】

記憶中卑微的身影和眼前人重疊，悄悄地用微涼的小手將自己束縛。

看著竹雯熙和當初韓昭夢無異的動作，張守澤抬頭，迎著少女渴求安慰的雙眸，下定了決心。

人們總說，同樣的錯誤不會犯第二次。

但事實上，人總是在犯著同樣的錯誤。

“好。”

只不過，人在犯錯時，總會用不同的理由欺騙自己，為自己開脫。

張守澤上次的借口是年幼無知的心軟和沖動的色心。

而這次，他準備的要更加冠冕堂皇且自戀。

這次的借口，名為少女的需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