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文欣曾聽過這樣一句話。

消除恐懼的最好方法，就是面對恐懼。

她深表贊同。

滄瀾市萬米的高空上，張守澤面色蒼白，無神的雙眼平視前方的藍天白云，

冰涼的手腳死死地抱著踩在云層上的殷文欣，看上去死了有一會兒了。

凌烈的寒風拂過他毫無血色的嘴唇，吹動他渙散的瞳孔，冬日的陽光不能為他帶來一絲溫暖。

殷文欣仍是那副和善的微笑，鮮紅的披風隨風招展，腳下踩著潔白的祥云。

感受著纏繞帶來的緊縛感，少女的眼底閃過快意和歡愉。

她是做了很多錯事，也真的對此心懷愧疚。

但這并不代表，她能一直忍受張守澤對她的白眼和諷刺。

畢竟他又不是當時的受害者，說多了自己真的會煩。

“張守澤先生?！?

惡作劇成功的少女柔聲開口，凌冽的寒風被她用魔力隔絕在外，但張守澤的臉色并沒有好轉。

“男女授受不親，你該放開我了。”

“放個鬼！我恐高！”

瞥了眼腳下綿密的云層，張守澤吼出了他上來的第一句話，旋即一發不可收拾。

“我恐高??！我恐高！你快把我放下去！”

“好...”

“別！別放！”

殷文欣剛要答應，腦子轉過來了的張守澤突然改口，死死地掛在對方身上，纏得更緊了。

對于這個無視自己意愿，直接把自己帶到萬米高空的魔法少女，張守澤真的很想直接開罵。

事實上他也確實罵了，在一開始起飛和飛到一半的時候，罵的很臟也很過分。

根據輸出公式：飛行高度+輸出強度=100%來算。

隨著殷文欣帶著他不斷攀升，張守澤的輸出強度也在不斷降低。

當殷文欣成功帶著他來到萬米高空，并在云端駐足時。

張守澤已經徹底說不出話，只能像八爪魚一樣掛在殷文欣身上了。

之前全是屏蔽詞和星號的芬芳也變成了獻媚的蜜語。

“姐！我錯了！你快點把我安全的！安全的放下去吧！”

感受著張守澤緊貼自己皮膚傳來的顫抖，殷文欣臉上的微笑更甚，腳下的鞋跟輕快的點著云層。

殷文欣一直很想看到張守澤這副表情，畢竟她又不是雕像，也是有脾氣的。

視野穿透云層，殷文欣估算了一下墜落時間和自己的飛行速度，欣然答應了對方的請求。

“好啊~”

說到做到，胸有成竹的殷文欣瞬間將自己的身體轉化為能量，化實為虛。

而張守澤呢？

他只能眼睜睜地看著自己剛剛還緊抱著的溫潤軀體消失，徒勞的感受自己的雙臂落空，抱住自己的雙肩。

被拋下的張守澤在空中一滯，身下的白云遮蔽他的半身。

他抬頭，絕望的眼神中充滿了對殷文欣的憤怒和怨恨。

凌烈的寒風呼嘯，撲不滅他心中的怒火，但他的心也依舊拔涼。

“拜拜~”

迎著對方怨恨的雙眼，殷文欣罕見的露出了發自內心的微笑，

朝張守澤揮了揮小手，沒有帶走一片云彩，帶走的，只有張守澤的靈魂。

咻~

“啊啊啊??！”

魔力屏障關閉，張守澤瞬間鉆破云層，從殷文欣的視野里消失。

呼嘯的寒風吹鼓了張守澤的羽絨服，鵝絨順著剛才因緊張摳破的洞里涌出，

沿著墜落軌跡的兩側飄散，宛如天使之翼。

只不過這純白的羽翼并未持續太久，寒風一吹，瞬間消于無形。

勁風呼嘯，墜落的失重感讓張守澤如墜冰窟。

冰冷的手腳無法被感知，尖叫到沙啞的喉嚨再也無法出聲。

旋轉、翻騰，眼前的視角天旋地轉，但卻離天更遠，離地更近。

看著不斷向自己靠近的軟綿沙灘和深藍色的大海，

張守澤自暴自棄的閉上了雙眼。

“嗯？不會真的沒變身吧?。俊?

高天之上，一直跟在張守澤身后，保持著安全距離的殷文欣皺眉。

俯身，調動魔力，加速。

艷紅的披風招展，帶著一往無前的氣勢俯沖直下。

磅礴的魔力凝聚成透明的護盾，將寒風阻擋。

殷文欣看著張守澤不停墜落、尖叫，直至放棄，她忍不住嘆氣。

無奈，知道自己失敗了的魔法少女開始加速，準備將對方接住。

但...

就在張守澤即將墜入洶涌的波濤，殷文欣的柔荑即將鉤住他的褲管，

奇跡，還是發生了。

張守澤現在感覺很怪。

在自暴自棄的閉上了雙眼后，他聽到了自己的心跳，

聽到了海浪拍打海面，涌向沙灘的破碎。

感受到了洶涌海面下平靜的深海，感受到靜謐的深海中，

魚尾撥開海水，拍散細沙的輕盈。

以及血液在自己體內流動的聲音和心臟泵出鮮血的活力。

咸濕的海風拂過她精致的面頰，翻涌著泡沫的海浪沾濕她的鼻尖。

張守澤睜眼，驚訝的看著身下洶涌的海面，內心狂喜！

他感受到了！他感受到竹雯熙口中的那玄之又玄的魔力！

感受到了所謂血液在體內流動的感覺！

他成功了！她成功掌握變身和魔力了！

伸出食指，張守澤感受著體內流動的魔力慢慢凝聚，指尖燃起微弱的火苗。

“我靠！真行??！”

看著放進海水也不會被熄滅的火苗，張守澤異常興奮。

和海面平行的身體緩緩上升，又在殷文欣面前恢復站姿。

看著興奮的張守澤，回想起過去的殷文欣一陣恍惚。

【前輩！隊長！我做到了??！】

恍惚中，興奮的曉夢在自己面前蹦跳，朝自己炫耀著她的第一次狩獵。

殷文欣送上祝福，微弱的掌聲被海浪掩蓋。

“恭喜?！?

“恭喜你初步掌握了魔力，韓昭雪小姐?！?

聽著和那個人一字之差的名字，‘韓昭雪’也就是張守澤不悅地皺眉。

“我叫張守澤，不叫韓昭雪?！?

“可你的官方名冊上寫的是韓昭雪?！?

殷文欣的微笑下帶著幾分憤怒和不悅，粉拳緊握。

但張守澤并未察覺，依舊執拗的不肯順從對方的意志。

對她來說，韓昭夢是她一輩子過不去，也不想面對的坎。

“你現在是魔法少女了，既然是魔法少女那就要遵守魔法少女的規則?！?

回想起死去的后輩，殷文欣強壓著內心的怒火勸道。

多日政務積攢的煩悶和對后輩的愧疚在心底醞釀，隨時可能爆發。

殷文欣很少失控，她的情緒總是控制得很好。

“誰管你們，我才不要當她妹妹！”

沉浸在魔力激活的喜悅中的張守澤繼續反抗，絲毫不肯松口。

然而，下一秒，他就對自己的倔強產生了一絲后悔和后怕。

“我說了你現在叫韓昭雪！”

boom??！

失控的龐大將墨色海水硬生生撕成兩半。

浪濤凝固在魔力構成的分界線兩側，飛濺的泡沫化作冰晶懸停半空，

咸腥的海風被無形屏障彈回，在斷層處卷起細碎的銀屑。

被撕開的云層發出布匹破裂的嘶響。

赤色的斜陽打在殷文欣光鮮的披風上，為其染上了些許殷紅的血色。

張守澤目瞪口呆的看著這人造奇觀，微張的小嘴發不出聲音。

直到此刻，她才感受到殷文欣心中的怒火和愧疚，

如同此刻在魔力組成的水族箱中的駭浪，瘋狂地向她涌來。

這是張守澤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殷文欣內心的痛苦，卻不是第一次被魔法少女所震撼。

但...

她瞥了眼被魔力攔腰斬斷，正在海中不斷掙扎的魚群。

看著暗紅的鮮血讓本就深邃的海水染上更多的罪孽，

看著被魔力烤制干涸的海床上，魚兒瀕死的舞蹈，

久久無言。

“抱歉?！?

僅過了片刻，沉默的殷文欣主動道歉。

“對不起，是我的問題，我失態了，我不該把我的意志強加給你?！?

“沒，沒事，人總有這么幾天?！?

張守澤尬笑著找補，額角滲出冷汗。

“今天是我不對，我會補償你的。”

殷文欣認真的朝張守澤鞠了一躬，“恕我先告退，張守澤先生?！?

言罷，殷文欣的身影逐漸淡化，最終完全消失在這片奇觀中。

在她離去后，被一分為二的大海重新歸一，沉重的烏云裹挾著雷雨卷土重來。

張守澤看了看遠處海岸線上的滄瀾市，終究是忍不住苦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