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太原火車站的大鐘響了十聲后,郭宇將店家遞出的泡面系在行李箱的拉桿上,朝著火車站對面走去。自從太原南站的高鐵開通后,太原站的人流量沒有以前大了,大家都想快點到達目的地,而不愿意花更多的時間在路上。幸虧自己沒什么事。本來郭宇爸要給他買高鐵票,是他自己決定要坐慢車,他說想在車上睡一覺,但其實是想一個人在旅途上淡淡地想蘇以沫。這么想著,郭宇又拿出手機跟蘇以沫發(fā)微信。雖說人被太原南站分流了很多,但太原站還是有種人滿為患的感覺,他們有些人肯定跟自己有同樣的想法,另一些一定是經(jīng)濟窘迫的人,這個想法讓郭宇對周圍的人多出了一分同情。蘇以沫的微信發(fā)來了:你想想以前的人寫信,除了寫以外,那個等待中充滿了生活的焦慮、喜悅,就像一鍋慢慢熬好的粥,黏稠、暖心。郭宇覺得很幸福,他覺得蘇以沫很古典,充滿了語文老師上課講的“思無邪”的氣質(zhì)。他準(zhǔn)備給蘇以沫回信息,但此刻人行道上的綠燈還有兩秒就變成紅燈了,郭宇在心里突然想起劉詠梅離開時對他說的讓他多鍛煉鍛煉的話,伴隨著一股想要挑戰(zhàn)極限的沖動,借著想快點過去給蘇以沫回微信的勁兒,他逃開已經(jīng)放棄通過的路人,拖著拉桿箱以百米沖刺的速度朝著馬路對面狂奔了過去。但紅燈就像時間無情的車輪一般,在郭宇跑到一半時就沖他碾壓了過來,郭宇腦海中突然閃出一種失敗者的挫敗感來。就在這個時刻,一股強大的力量沖擊到右大腿,他整個人飛了起來。一股鉆心的疼痛充滿全身,接著他感覺自己不受控制,電光石火間自己仿佛失重了,隨即在很短的一段意識里郭宇想起了郭振邦,接著是蘇以沫,還有父母那永遠膽小怕事的臉,緊接著就是一陣恐懼。他感覺眼前突然一黑,腦袋重重地砸在了地上。從高處俯瞰,一輛豐田普拉多露出裂紋的車窗和躺在車尾處的自己,接著就是不明就里站在遠處發(fā)蒙的人群,他們似乎在花時間理解眼前的景象,是的,即使是一場司空見慣的車禍,如果真實地出現(xiàn)在你的眼前,你也要花時間讓意識去處理。
郭宇離開了這個世界。
2
普拉多擋風(fēng)玻璃的裂紋像一道不管你疼痛與否的傷疤,斜亙在張京都的面前,他茫然地望著前方,一切聲音似乎都消失了。不知道誰大聲地喊了句“救人”,張京都意識的墻瞬間被刺穿,一種強烈的恐懼向他全身襲來,他猛地推開車門,下意識拉了一下?lián)跷?,但由于緊張,擋位掛在了倒擋上,接著他沖下車想要看看情況;就在此時,車突然向后猛倒了一下,后輪發(fā)出碾壓的聲音,人群發(fā)出驚呼,張京都慌忙沖上車,將擋位復(fù)位,熄了火。人群此刻終于理解了眼前的景象,有些好心人沖上來開始察看情況,另一些人開始拿起手機報警。從駕駛位旁邊望去,只能看見被撞者的腳,張京都走到前邊,看見右后輪碾在被撞者的脖子處,過來的幾個人中有人說道:“快找警察吧,人可能已經(jīng)死了。”張京都慌忙掏出手機,撥了個110。他慌張地說明了情況,接著扭頭看見那張已經(jīng)被血覆蓋的臉,他的眼淚快流出來了,他想要抑制,但很快便泣不成聲。意識恢復(fù)到往常的水平,他開始快速地思索著今天發(fā)生的一切,他感覺自己快死了,他莫名想起當(dāng)時在南洋藝術(shù)學(xué)院戲劇課上老師給他們排《被縛的普羅米修斯》的情景,那個時候他感覺荒謬且不能深入體會的痛苦,以另一種方式被他體會了,此刻他覺得自己的人生完了。他想到張玉墀,想到自己的事業(yè),想到那個時不時喝得爛醉的媽,眼淚再也止不住了,他哭出來了,甚至發(fā)出了哽咽,周圍的路人在盯著他看。不能讓張玉墀知道,那樣他會更看不上自己的。他這么想著,突然拿出手機給李淵打了個電話,李淵接到電話就說自己馬上過來。
人群也不敢靠近受害者,大家就這么靜靜等待警察和救護車的到來,周圍的汽車時不時停下來看個熱鬧,接著離開,像極了人世間看似互不相交的我們。想到這些張京都哽咽得更厲害了,他搞不明白,在這種時刻自己為什么還會這樣思考人生。
3
劉詠春的Nissan(尼桑)帕拉丁以飛快的速度行駛在高速公路上,油門轟鳴,車子飛也似的沖進了隧道,十五公里的隧道全程限速八十,但劉詠春的帕拉丁早就一百四了。郭禮雋的雙眼很紅,臉色蒼白,看起來根本不知道如何應(yīng)對。劉詠春越想越氣,一邊開車一邊抱怨了起來:“你跟我姐就這么放著小孩出去,送送能花多少錢?現(xiàn)在出了這么大的事。”說著劉詠春眼圈也紅了,他太愛這個出息的外甥了,要不是兒子劉浩良出生,他簡直就把郭宇當(dāng)成了自己的兒子。聽到這些話,郭禮雋悲傷的意識再次浮出水面,他粗壯滄桑的喉嚨發(fā)出了如野獸般的悲鳴,聽著讓人動容。劉詠春此刻才覺得自己不該這么說話,他在想著怎么安慰姐夫,當(dāng)包工頭的自己,平時世故圓滑,最會說場面話,但郭宇去世的悲痛讓他把這天賦與歷練全忘了,他提不起精神安慰郭禮雋,只能猛轟油門,流著眼淚。
4
李淵的保時捷911行駛在山大醫(yī)院去迎澤區(qū)第二交警隊的路上。張京都皺著眉頭坐在副駕駛上,一切都像做夢一樣。他想起剛才在醫(yī)院聽到需要聯(lián)系家屬、人早已經(jīng)死亡的既定事實,這些印象伴隨著在肇事現(xiàn)場忙碌的救護車以及交警在旁邊拉起的警戒線,讓張京都產(chǎn)生了一種非常不真實的感覺。他很想掐一下自己的手臂好從夢里醒過來,但他沒有這樣做,他知道這是真的。想到這兒,一股人生就要結(jié)束了的絕望感讓他陷入了精神的深淵。
李淵在旁邊看見張京都靠在擋風(fēng)玻璃上的頭,感覺到了這種絕望。
“他闖紅燈,交警隊定責(zé)只要是次責(zé),你就沒事。”李淵安慰著張京都。
張京都沒有回答,他在想張玉墀知道這件事情的結(jié)果會是什么,“廢物”“干什么都是錯的”“我要你有什么用”。這些話他從張玉墀嘴里聽到了無數(shù)次,有的并不是對自己說,但即使是對下屬,這些話也讓他產(chǎn)生了對號入座的錯覺,酒店的事情已經(jīng)是個爛攤子了,但這個車禍太讓人絕望了。
“要不我讓孔介找交警隊的關(guān)系關(guān)照一下?”李淵問道。
“不?!睆埦┒紨嗳痪芙^。
“他本來因為酒店的事就很愧疚,應(yīng)該會幫忙,萬一用得上呢?”李淵補充道。
“他知道,全世界就都知道了。”張京都煩躁地回答道。
李淵想說些什么,但看見張京都一副不想交流的樣子,就沒再開口。
5
山大醫(yī)院的走廊在夜色中顯得空曠狹長,腳步聲在死寂的走廊上發(fā)出不太和諧的回響。這讓郭禮雋想到了陰曹地府,頭頂一盞忽明忽滅的燈加劇了這種詭異的印象。他突然感到一陣眩暈,惡心感已經(jīng)襲來,他強撐著意志向前走。劉詠春感覺郭禮雋的手抓住了自己的右胳膊,他回頭看去,郭禮雋的手向下滑,似乎在尋找一個支撐物,他沒詢問,他看見郭禮雋在調(diào)整自己。事實就在走廊盡頭的房間里,那個不接近還可以暫時逃避的地方。但就像一個無法停止的齒輪,那種慢條斯理的推進不會給你任何后退的余地。
值班醫(yī)師感覺到身邊兩人的悲痛是無法安慰的,他充滿同情地望了兩人一眼,推開了停尸間的門。工作人員上來做了必要的登記,值班醫(yī)師就離開了。司空見慣讓停尸間的工作人員臉上充滿了一種事不關(guān)己的冷靜,這種冷靜是麻木導(dǎo)致的。但在這個本身已經(jīng)不需要同情的空間里,這種表情非常適宜,至少很多已經(jīng)噴薄而出的情緒有了抑制的借口。
一整面墻的停尸冰柜中,倒數(shù)第二層的一格被工作人員猛地拉開。尸體上的血已經(jīng)被處理過了,但后腦處的傷口由于撞擊嚴(yán)重,裂開的地方還有血跡沁在上邊,能從上邊看到接近頭頂處血跡改變頭發(fā)形狀的樣子。此時郭禮雋茫然地看了劉詠春一眼,劉詠春像是鼓勵郭禮雋一般拍了拍他微微佝僂的后背,郭禮雋好像暫時得到鼓勵,默默地走向了冰柜。
他從側(cè)面看了郭宇的右臉,由于撞擊,右臉有些變形,右眼充血腫脹著。郭禮雋看到這里突然哽咽了一下,喉管處有一種被食物噎住的感覺,劉詠春慌忙上來幫他拍了拍后背。一口氣呼出后,郭禮雋沒有發(fā)出哭聲,但眼淚卻若決堤一般涌了下來,有兩滴滴在了郭宇充血的右眼上。似乎是怕把兒子的臉弄臟了一般,郭禮雋慌忙擦去落下來的淚水。劉詠春也在默默地流著眼淚。工作人員坐在遠處低著頭發(fā)呆,對房間盡頭的悲傷毫無察覺。
6
郭禮雋坐在副駕駛上,面孔像一座雕塑,剛才的悲傷已經(jīng)凝固在他的記憶某處,讓他整個人生都沒了希望,這副僵死的臉會伴隨他很久。劉詠春的理性重新占據(jù)了頭腦,去交警隊的路上他滿腦子都在想著一會兒要處理的事情。他沒空搭理已經(jīng)僵死的郭禮雋,郭禮雋已經(jīng)沒有能力處理眼前的事情,即使是沒有僵死,他也沒有能力。劉詠春這樣想著,就思考著去交警隊的流程。他只在處理車輛違章和自己供養(yǎng)的一輛貨車被扣的時候來過交警隊,但迎澤交警隊還是第一次來,不過大同小異,他就像每次處理工程進度一樣提前在腦海中預(yù)演著這一切。此時車子已經(jīng)開進了迎澤區(qū)交警隊的大門。
7
“一會兒家屬來了,我問問他們什么意見,咱們再商量怎么處理?!苯痪鋭偟芍粚Υ笱鄱⒅苏f道??此难劬Σ蛔匀坏乇牬?,估計是甲狀腺有問題,張京都想到他母親的相好王國忠就有這個毛病。他為什么會在這時候又想起這樣的問題呢,他搖晃了一下腦袋。
“他闖紅燈,我們也沒超速,應(yīng)該屬于次責(zé)吧?”李淵問道。
冷剛盯著李淵沒說話。李淵有些心虛,接著說道:“我沒別的意思,該怎么定肯定是您說了算?!?
“我說了也不算,法律說了算?!崩鋭傆行┍焕顪Y這種逾越的話語激怒,說道。
“對對,我就這意思?!崩顪Y慌忙解釋。
“你們?nèi)ラT外等一下,家屬一會兒就到了。”冷剛沒再抬眼瞧兩人。
李淵和張京都正往門口走的時候,迎面撞上了正在找門的劉詠春,他身后跟著木訥的郭禮雋。李淵和張京都讓開門,坐在了門口。此時劉詠春向冷剛客氣地道明了來意,冷剛讓劉詠春坐在了對面。
“事故初步認定是死者闖紅燈,肇事車輛被左方車輛遮擋視線,避閃不及造成事故。詳細情況我們會在三個工作日內(nèi)出具詳細報告?,F(xiàn)在肇事車輛初步認定是次責(zé),如果有什么意見你們可以當(dāng)面進行溝通?!崩鋭偫潇o地說完了這一切,盯著劉詠春。
劉詠春點了點頭,沒再說什么,因為他已經(jīng)聽得很清楚了。此時冷剛對著門口喊了聲,李淵帶著張京都走了進來。劉詠春仔細地上下打量著剛才打過照面的兩人。李淵穿著簡約的白色外套,上邊印有BALENCIAGA(巴黎世家)的字母。張京都則穿著絲綢質(zhì)感的黑藍色襯衫,兩人都有一米八左右。劉詠春不確定哪一個才是肇事者,他茫然地看著兩人。李淵看了一眼斜看著自己的冷剛,趕緊推了一把張京都,張京都沒反應(yīng)過來,麻木地盯著眼前比自己矮一截的劉詠春。李淵趕緊上去跟劉詠春道歉。
“您好,出了這種事真的對不起,我們看怎么補償一下您覺得合適?!崩顪Y說話很客氣,但讓劉詠春非常不舒服,但剛才冷剛說的初步認定結(jié)果,又讓他不能有任何發(fā)怒的理由,畢竟他聽明白了,那是他外甥的主要責(zé)任。
“你就不說兩句?”冷剛對著發(fā)蒙的張京都質(zhì)問道。
此時劉詠春才察覺張京都才是肇事者,他有些不高興地皺起了眉頭,接著像避開一個自己厭惡的東西一般扭過頭不看他。張京都此時像一個發(fā)條一般微微點了一下頭,對著并未看自己的劉詠春說道:“對不起?!钡藭r僵死的郭禮雋猛地來了一句:“我兒子絕不會闖紅燈?!边@一聲堅如磐石,不容辯駁,讓場面一度十分凝重。張京都像被這一聲敲醒了一樣,那些最令自己恐懼的時刻又沒來由地回歸到了他身上。李淵剛想解釋,冷剛冷靜地接道:“這個我們調(diào)取了現(xiàn)場監(jiān)控,你們?nèi)齻€工作日后可以過來查看,而且當(dāng)時有很多目擊者,也可以作證,如果有疑問我們都可以安排。”李淵如釋重負,劉詠春望著郭禮雋,心里很難過。但郭禮雋就像沒聽到一樣,又說了一句:“絕對不可能,小宇是不會闖紅燈的?!贝藭r冷剛察覺到這個中年人的悲傷,沒再用宣讀條例的口吻說話。劉詠春說道:“那我們五號再過來?”“對?!崩鋭偦卮鸬?。劉詠春拉了一把郭禮雋,沖冷剛點了點頭,兩人走出了辦公室。
“你們也一樣?!崩鋭傤^也沒抬地對兩人說了一句。
李淵跟張京都一起走出了辦公室。他倆走出辦公大樓的時候,看見郭禮雋一個人站在車旁,沒有看見劉詠春。不遠處的扣停區(qū)就停著張京都那輛撞死郭宇的普拉多。李淵想了想,突然對張京都說道:“雖然是次責(zé),但息事寧人,我們還是要賠點錢,免得到時候麻煩。”張京都盯著李淵,沒有任何主意。李淵看著張京都,想得到他的確認,張京都木木地點了一下頭。此時李淵就像得到勇氣一般朝著郭禮雋走了過去,他來到郭禮雋跟前,叫了聲叔叔,郭禮雋此時怔怔地扭過了頭,像看一個陌生事物一般看著李淵。
“其實您孩子出事,我們也挺難過的,我們就想,不管交警怎么認定,我們肯定會補償您一些錢的?!崩顪Y表達了自己的意思,但郭禮雋就像完全聽不懂李淵的語言一般懵懂地望著李淵,這讓李淵也有些不知所措。此時剛上完廁所的劉詠春看見李淵在跟姐夫說話,他快步跑了過去。
“怎么了?”他詢問道。
終于找見了一個說話的人,李淵趕忙接道:“叔叔,我們想不管交警怎么定,都補償你們一些錢。”李淵重復(fù)著剛才跟郭禮雋表達的意思。
劉詠春本來想斷然拒絕,但想著剛才冷剛的話,又看了看姐夫僵死的樣子,他又想起了姐姐家失去郭宇后可能什么都得不到的現(xiàn)實狀況,突然覺得有些補償是件好事,要是對方什么都不給,那就真的什么都沒有了。他看了看郭禮雋,讓他先上車,他跟李淵走到了一旁。
“你是他什么人?”劉詠春問道。
“我們是朋友,不過這是他的意思?!崩顪Y幫張京都說著話。
“你知道西安交通大學(xué)嗎?”劉詠春問道。
一種煩躁感襲來,但李淵沒有表現(xiàn)在臉上,他點了點頭。
“我外甥本來是去西安報到的。”劉詠春冷靜地說著。
李淵覺得這樣聊下去事情會很復(fù)雜。
“他高考667?!眲⒃伌赫f道。
“我們也挺難過的,只是您外甥闖紅燈跑過去,我朋友是正常駕駛?!崩顪Y說出這話就有些后悔,結(jié)果劉詠春瞪著眼看著他。
“我只是告訴你,他這么好的孩子,這下這個家全完了?!闭f著他就扭頭準(zhǔn)備上車。
“叔,您留個電話吧?”李淵有些支支吾吾地問道。
劉詠春盯著他看了一眼,留下了電話。接著帕拉丁扭過頭轟著油門離開了迎澤區(qū)交警大隊。
李淵望著離開的車,示意張京都上車。保時捷911并沒有急著離開交警隊,他們坐在車?yán)锍聊季?,李淵打開窗戶點燃了一支煙。
“你主張給多少錢?”李淵冷靜地問道。
“我不知道?!睆埦┒颊f道。
“你不能不知道,這是你的事,剛才也跟你說了,他舅舅的話你覺得是啥意思?”李淵問道。
張京都煩躁地抓著頭發(fā)。
“你不想讓你爸知道,咱就要把這事盡快處理了,至少讓他們情感上舒服。”李淵說道。
一提起張玉墀,張京都瞬間覺得害怕了起來,他的大腦此時像復(fù)蘇了一般,他扭頭看著李淵。
“你覺得多少合適?”張京都問道。
“我本來想的二三十萬就打發(fā)了?!崩顪Y說道。
“我們不是次責(zé)嗎?”張京都說道。
李淵冷笑了一聲。張京都沒在意,他想著自己的爛攤子搭進去小兩千萬的首付,還有接近三百萬的裝修款,以及還欠著裝修城幾十萬的材料費。他在等著李淵的回答。李淵將煙抽了最后一口,直接彈出窗外,接著說道:“這樣吧,湊個整,我們拿一百萬出來,又是次責(zé),他們也不能說什么,這事就算完了?!?
此時冷笑一聲的變成了張京都,他有些落魄地卸掉了面具,接著說道:“我卡里就二十不到?!崩顪Y的思緒回到了酒店那個爛攤子上,他突然被一種愧疚感扯住,接著他說道:“我來弄吧,你有了再還我。”張京都沒抬頭,也沒作聲,李淵知道他默認了。此時已經(jīng)快凌晨一點了,他拿出手機撥了一個電話,那邊很快就接了起來,李淵劈頭就問:“老薛,明天一早我要提一百萬現(xiàn)金,七點去拿行嗎?”得到了肯定的答復(fù),李淵掛斷了電話。
“誰?”張京都問道。
“建行經(jīng)理?!崩顪Y說道。
“要現(xiàn)金?”張京都不解地問道。
“一百萬在卡里就是個數(shù)字,提出來放桌上那效果就不同了,一百萬就有一千萬的感覺。這幫窮人哪見過這么多錢?!崩顪Y說完將窗戶升了起來。張京都沒作聲,李淵看了張京都一眼,扭頭慢慢開出迎澤交警大隊,車子剛駛離交警大隊,李淵猛一轟油門,車子發(fā)出低吼,朝街上狂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