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司馬君實,李長安一個人坐了好久。
看來自己已經徹底被朝廷注意了,再藏著掖著也沒意思,不如盡快給他們找點麻煩。
從書房出來,去跟廣孝開了個尾會,然后聽了學校的工程進度匯報。
之后,天也差不多暗下來,沒那么熱了。
他拉著錢韋明出來透氣,倆人并排在廊道里散步,不時的拍打著蚊子。
“怎么,煩躁了么?我跟你說,這已經是錢家最出色的子弟,即便你跑去太學,也絕找不出比這更優秀的!”
“你看,又急!司馬君實來找我了,他們國債發行不力,想找我想辦法。”
倆人之前聊過這件事兒,錢韋明的判斷是,世家絕對不會輕易妥協。
想套銀子,那就得拿好處。
誰家也不缺那一分的利息,關鍵是權力,朝廷能通過國債,釋放給世家多少權力。
“你有辦法?”
李長安得意的搖著扇子,揚起下巴,仿佛世外高人。
“辦法有沒有再說,借此機會,咱們的文章可以先發了。想要用我,那就不能得罪我,這樣咱們不就安全了么。”
說到發表的問題,錢韋明也是直咽吐沫。
他們這種公開發表治國機密的行為,換個朝代,還真容易被砍腦袋。
可是,人才還沒培養成呢?
“我跟大家再說說,盡快學會你說的數據整理法,爭取半個月之內,把文章寫出來。”
他也替自己的家族害臊,當初自己可是一個月就修通了,怎么兄弟們這么笨呢。
快一旬了,還是不入門。
“等他們就來不及了,就你跟我,咱們先自己寫。”
“可...可數據呢,咱們倆人也做不出來幾十個縣的數據。你不會真以為自己是仙人吧?”
李長安哈哈大笑,仙人,仙人下來了也沒老子厲害啊。
寫財經分析,第一要的是框架,第二要的還是框架,第三仍然是框架。
數據這東西,有無數種運用方法。
典型案例分析,抽樣分析,平均值,中位數,里面花招多著呢。
結論是現成的,后世社科院大牛發表的論文,自己只需要找符合論證需要的數據就可以。
正所謂先射箭再畫靶子,人人都是神射手。
“行了,讓他們休息,今晚你我挑燈夜戰!”
兩日后,東河書局。
老板看著李長安送來的文章眼中似乎燃燒起熊熊烈火。
奇文啊,天可憐見,自家經營書坊這么多年,終于遇到了一篇能名垂青史的奇文。
至此之后,書坊即便倒了,大家也可以瞑目了。
“一共六千二百一十二字,一字兩文,付現,加急!”
“好,我接了!所有刻版全部停掉,六人開工,三日內保證交稿!”按照市價,這種加急沒五十貫他都不理的。
李長安留下十貫的鈔票定錢,一個人晃悠著,來到了春華樓,財經會的老巢。
“李總裁,是有什么吩咐么?”掌柜過來打招呼。
李長安遞出一份帖子,“告訴他們,五日后,錢公子將會給他們做第一次講學,名為《土地之秘》”。
“好咧,我一定都通知到,你放心著!”
出來春華樓,叫車往王安石的府邸走。
雖然他相信錢家一定能扛住朝廷的壓力,王安石也絕對不敢下黑手,但還是準備去打個預防針。
老王是不怕得罪人的,至少在王雱被人毒死之前,他是從沒有怕過的。
敲門,遞帖子,等待。
兩三分鐘,王雱小跑著出來迎接,連鞋子都沒穿好。
“哎呀,遲來,遲來啊!想煞我也,正要去找你!”王雱滿臉期盼,真像等了好久似的。
拉著李長安的手不撒開,拽著就往院里走。
到了一個小院子,中間是個水池,西邊種著一顆黃楊樹,正好投下來一片陰涼。
王雱好享受,用蚊帳搭了一個涼亭,就在這里面看書寫奏章。
“快來幫我想想,發債之事朝廷諸公吵破頭了,誰也不肯攬責,真愁死人。”
桌上有切好的水果,還有一大壺蜂蜜檸檬水。
還是宰相家待遇好啊,自己光顧著做事,哪兒有這番享受。
等蘇子瞻回來的,一定跟他請教請教,到底怎么才能把日子過得舒服起來。
吃著瓜,扇著風:“山到橋頭必有路,你怕什么?”
王雱都特么愣了,擱哪兒學的俏皮話,聽著一點不像人說的,你講的是山崩地裂么。
“快說,快幫我想想法子。你不是想看戶部的架格庫么,我答應了,只要幫了這個忙,以后你隨便看。”
這牛吹的,仿佛戶部他說了算一樣。
“真的?”
“真真的!”
“那好,五日之后,我邀請你去聽一場講學,如果你聽懂了,我就把發債的訣竅告訴你!”
王雱哪兒能等得了五日,再多熬兩三天,他那張年輕英俊的臉,就得配上一頭白發了。
“長安,你我相交多年,幫為兄這一次,就這一次,以后你說我排行老幾都行。”
“嗯...”李長安伸手,“先把出入架格庫的牌子給我,一手交錢,一手交貨。”
王雱上下牙緊咬,一抹鼻子,拼了。
趿拉上木屐,沖進屋里,過了半天光著腳跑回來,遞過一個繡著金線的荷包。
“三司條例編修的牌子,足夠你用了。不過別外借啊,要掉腦袋的!”
哈哈,李長安沒想到還有意外收獲,正愁許多資料不好查呢,居然一下就蒙出來一個寶貝。
司馬光果然不適合當中樞重臣,安排人做事一點好處不給,老想白嫖。
還是咱們小相公大氣,投石問路人家往出扔和田玉。
“我有一個剿匪的故事說給你......豪紳帶頭先交,百姓才跟著交錢,百姓交了,豪紳的原數奉還......”
王雱的眼神亮了,哎呀,這么簡單的招數怎么沒想到。
他眼神瞟向李長安手里的錦囊,身子漸漸靠過來。
“去,天這么熱,靠這么近干嘛!這只是其中一步,完全的方案,記得五日之后來聽講學。”
李長安趕緊跑路,他覺著小相公的眼神不對,可能真的有斷袖之癖。
忽然間起了風,水汽凝結成云,漸漸遮蔽了天空。
陰云之下,暗潮涌動,仿佛有一條黑龍在里面攪鬧,似乎要掙開這漫天的枷鎖,一飛沖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