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馬康,司馬光從子。
在京中一票衙內中間勉強算中人之姿,唯一樣受人欽佩,古道熱腸。
但凡哪個有麻煩,找他肯定幫忙。
他跟李長安有仇,確切的說是跟李長安和蘇軾有仇。
二人當年創立“汴京風云榜”又稱“天才榜”,肆意彰否人物、點評英才,把他評了個“下下之才”。
下下是什么級別,就是只堪守家護院,親孝父母。
可一接到李長安被抓的消息,他第一個就沖到皇宮,給自己的父親傳遞消息,營救舊敵。
李長安知道自己這么快被解救,還是受了司馬康的功勞,心里不好意思了至少三秒。
埋汰人那都是蘇軾大長臉干的,他只不過出了個主意而已,確實算不得壞人。
趁此機會不如把誤會解開,畢竟御史中丞的兒子,那就相當于后世的無錫周公子啊,大粗腿。
叫人遞了帖子,備上禮物,還特意喊了錢韋明過來作陪。
到了日子,來到運河邊的匯賢樓。
此處在汴河左岸,面東南而立,樓高九丈,朝日出生之時,登樓而望,有飄飄欲仙之感。
來往客商或者出入京的官員,大多喜歡在此處接風洗塵。
時間到了,李長安聽廣孝通報,衙內已經下車,他這邊也吩咐小二開始備菜。
一見面,倆人都有些尷尬,幸虧錢韋明在中間調和。
“長安,你今年二十一了吧,怎么還不取字?每次開口,總覺得別扭。”找個話茬,大家坐下聊天。
“公休啊,我爹在我十一歲的時候就沒了,當年我就取長安為字啊,這么多年,你們其實叫的就是字。”
賴皮唄,反正倆人私交不多,也能糊弄過去。
其實蘇軾曾經閑著沒事兒送給過他一個字號,叫長庚。
李長安一聽,反過來不就是更長么,他的臉型是正宗的國字臉,怎么會比蘇軾的豬腰子臉長呢,于是沒要。
司馬康也實誠,一聽及此,還起身抱拳:“是我多嘴了,原來還有這番緣故!”
“快別客氣,我又不是儒生,有字沒字沒啥分別。對了,這次你甘冒風險,為我解圍,請受兄弟一拜!”
沒等司馬康扶呢,李長安已經自己直起來了。
“小小心意,望請笑納!”從身后捧出來一幅畫,交到司馬康手里。
文人之間送點雅物,乃是不虧操守的正常交往。
司馬康沒客氣,當面解開綢子,展開欣賞,這也是一種對送禮者的認可。
畫不是什么名畫,唐朝李欽芳畫的《太宗受諫圖》。
司馬光是御史中丞,前朝就是諫議大夫,送這個算是投其所好,以司馬光比魏征,算對司馬光的恭維。
“好,此物難得,那小弟就卻之不恭了!”
大家落座,小二開始斟酒布菜。
吃了一會兒,錢韋明挑起話頭:“公休,朝廷蔭官,給你安排了個什么地方,沒聽你提起過。”
司馬康停住筷子,愣了一小下,尷尬的笑笑。
“朝廷蔭官雖好,卻不及東華門唱名硬氣,我打算參加明年的大比,爭取名列二甲。”
“好,有志氣,為兄為此壯志浮一大白!”
不等場面尷尬,李長安挑頭干了一杯,連忙起身又斟滿。
“以司馬相公的家學,我看二甲必是囊中之物。等蘇軾回來了,我叫他給你登門謝罪!”
“不可不可,蘇學士點評中肯,我父親也是點頭的。”
客氣了幾回,場面重回融洽。
吃著吃著,李長安假意醉酒,開始唉聲嘆氣,面露難色。
司馬康聽風識意,便開口問道:“長安兄是不是有什么為難之處,但凡小弟能幫得上的,絕不推辭!”
錢韋明作勢攔著,“不可不可,公休還要備考,怎么能把這份重任壓到他身上。長安休要再提,吃菜,吃酒!”
司馬康一意要李長安說,錢韋明就一直攔著。
李長安起身端酒:“公休啊,實在是有一件大事,想托付給忠誠之士,交給別人我不放心啊。”
戲做的差不多了,圖窮匕見。
“哥哥盡管說,只要我辦得到!”司馬康慷慨激昂。
李長安心說,怪不得你們爺倆后來都被攆跑了,就這個城府,真是誰逮著誰坑啊。
好在我算個正人君子,不會把你往火坑里推。
“如今確有一樁非正直之士不能擔任的大業,我準備在汴京成立一個替所有仆役、伙計說話的行會,要為窮苦人說話撐腰,幫他們爭取利益,以實現孔老夫子所說的人人平等。”
司馬康迷茫的眼神中精光一現,然后又繼續渾濁。
“既然是這般大事,自然哥哥如何說,我便如何做。只是其中關竅,怕我一個未及弱冠之人,難以周全。
“其中曲折,還請哥哥解說解說!”
都是千年的狐貍,真性子愚直,他也撈不到過繼給大官叔叔的機會。
“其實是如此這般.......”
前幾天,李長安看到了“造神計劃”的成果,在這個蒙昧的時代,他真有一呼百應的能力。
可惜暴露的太早了,猜測朝廷和諸位汴京權貴已經關注到了他。
既要守護好這份力量,還要撇清身上操弄民意的嫌疑,那就只能找個別人來扛雷。
思來想去,御史中丞的衙內最合適不過。
一來,身無官職,時間充裕且身份容易被平民接受;二來,家世顯赫,辦起事兒來不怕打擊報復。
他要組織大宋朝第一個百姓工會,通過這個給自己建立“肉盾城墻”。
靠別人主動沖鋒,不如把他們直接捏合起來,形成撼動天地的力量。
手底下有四五萬窮鬼,關系著汴京十幾萬人口,到那個時候,他說什么朝廷也只能聽著,不敢亂下黑手。
“工會場地已經有人贊助了,就在城內的春華茶樓。成立之初,我們為會員爭取三大權益。
“第一,每月休沐四天,帶薪休假,以保障人人有自我調節的機會;
“第二,主家不得隨意打罵懲罰,爭取基本的做人尊嚴;
“第三,凡會員與主家發生爭端,工會出面協調,或幫助會員應訴!
“公休賢弟,汴京數萬仆役、家丁、短工、伙計,我能相信你的忠誠和人品么?”
司馬康面上依然醉酒迷糊,心里早已經掀起了驚濤駭浪。
父親說的對,這李長安果然非常人也。
在天子眼皮底下操弄民意,組織百姓,居然還能編出來這等不落口實的理由,真天才也。
如果只是這三項工作,倒也不會真跟權貴富戶結仇。
京中一旬一休,不過多增加一日。
不得隨意打罵,這般人家本就不多,名聲壞了,連下人都招不到。
第三點幫助窮苦人解決爭端,那自不必多言,本就是爭取名聲的好機會。
可為什么李長安自己不做呢?
這差事為什么要便宜自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