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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嫁孔生?誰愛嫁誰嫁!

病榻之上,孔雪笠輾轉呻吟,面色灰敗。

錦被半掩,卻遮不住他胸口那碗口大的腫塊,隨著痛苦的呼吸起伏。室內藥氣彌漫,燭火搖曳,映得老太公枯槁的面容忽明忽暗。

估摸著時間將至,他枯瘦如枝的手指顫巍巍伸出,輕點在孔雪笠緊蹙的眉心,一縷微不可察的清光,恍如月下之寒泉,悄然沒入。

孔雪笠身軀猛地一震,喉間溢出一聲壓抑的呻吟,悠悠轉醒。他雙目茫然四顧,仿佛不識此身何處,氣息微弱如游絲:

“此…此是何處?

吾身…何故…如受千鈞重壓,劇痛難當?”

他下意識抬手欲撫胸口,指尖剛觸到那高聳滾燙的腫塊,便如遭電擊,痛得倒吸冷氣,額上冷汗涔涔而下。

太公俯身向前,面色凝重如山,溫言安撫道:“先生忽染奇疾,兇險異常。幸而天不絕人,尚有一線生機,老朽有一親侄女,名喚嬌娜,雖年幼,然于岐黃之道天賦異稟,尤善療此等異癥。犬子已去相請,少頃即至。先生且寬心。”

其言語懇切,眼中憂色深重,幾乎要溢出眼眶。

如此倒是令孔雪笠愈發感動:

“有勞老太公與皇甫兄了!”

未幾,一串清越如碎玉的環佩之聲由遠及近,打破了室內的沉悶。

公子引著一位少女翩然而入。

孔雪笠強忍那剜心蝕骨之痛,勉力凝目望去。

但見那嬌娜:

年可十六七許(原著是十三四歲,我怕不過審,改了),身姿輕盈若春柳初綻。嬌波流慧,顧盼之間光華流轉,稚氣未脫的眉眼間,卻蘊著洞悉世事的靈秀,自有萬種風情暗藏。她蓮步輕移,裙裾微漾,帶起一陣若有似無的香風。

孔雪笠睹其仙姿玉貌,如飲甘泉,胸中那翻江倒海的煩惡竟奇異地平復了幾分,混沌的神志也為之一清,一時忘了呻吟,只怔怔地望著。

公子忙上前一步,對著嬌娜,囑托道:“賢妹,此位孔先生,乃為兄至交,情逾骨肉。今遭此厄難,兄心如焚。賢妹務必傾盡所能,悉心診治,以慰兄懷!”

“既是兄長之友,當如嬌娜之兄!

兄長且放寬心!”

嬌娜聞言,瞧了眼怔怔望著她的孔雪笠,眉頭微不可查地顰起,可頰邊所飛起一抹極明顯的紅霞,長袖輕攏,斂著幾分少女的羞澀。

她行至榻前,俯身細察,一股非蘭非麝、清雅絕倫的異香,比春蘭更幽,比秋菊更冽,絲絲縷縷襲入孔雪笠鼻端,沁人心脾。

而后,又見少女伸出纖纖玉指,指尖微涼,輕輕搭在孔雪笠腕上脈關處,片刻,她唇角微揚,綻開一絲令人心安的笑意:

“先生此癥,乃心脈震動,氣血逆亂所致。

雖形貌兇險,猶未傷及根本,尚可施救。

然則……”

嬌娜黛眉倏然微蹙,如遠山含愁,指向那腫脹如碗、皮色紫亮的瘡處,“此處惡肉已凝如頑石,氣血不通,非剜割不能除根矣。”

孔雪笠一驚,道:“小生體魄一向還算康健,跋山涉水,如履平地。怎的生此惡病?”

嬌娜垂目搖首,只道:“小妹卻是不知。”

可在孔雪笠瞧不見的地方,那雙美眸卻瞥向了老太公與公子的腿腳,流露一抹厭惡與畏懼,那腫塊哪里是心脈之病?卻是提純血脈之后,其體內雜血淤積于心脈而成,依著老太公與公子之神通,彈指便可驅散。留待此時,只是為了促成孔雪笠與嬌娜這段醫患之緣罷了。

孔雪笠長吁短嘆,哀道自己命苦。

言罷只得讓嬌娜放手施為。

嬌娜點頭,遂依計劃褪下皓腕所戴一枚光華內蘊的金鐲,輕輕置于那高突滾燙的腫塊之上。玉指微一用力下按,奇異的一幕發生了:

那瘡頂竟應手下陷一寸有余,凸出的部分恰好被金鐲箍住;而周遭紅腫如火的肌膚,則迅速向鐲內收束,范圍頃刻間縮小,不復碗口之闊。

她復以另一手撩起羅裙一角,解下一柄貼身而藏的佩刀。

刀出鞘時,寒光凜冽,薄如蟬翼,映得她玉容更顯肅然。

一手穩穩按住金鐲邊緣,一手執那薄刃,刀鋒緊貼瘡根皮肉,如清風拂柳般,輕輕旋割起來。

只聽細微“嗤”聲,暗紫色粘稠污血如泉眼初開,汩汩涌出,濃重的腥氣瞬間蓋過了藥香與異香,頃刻便將身下那華美的錦席染污了一大片。

雪笠貪戀嬌娜近在咫尺的無雙容光與那縷縷清雅異香,心神俱醉,竟渾然不覺刀割之痛,反憂心手術速成,眼前這謫仙般的佳人不能久傍身側。

俄頃,一團圓如樹癭、色作暗紫、觸之硬實的壞死肉塊被剜下,“啪嗒”一聲輕響,丟入一旁早已備好的青瓷盤中。

嬌娜喚人取來清水,以素白絲帕蘸取,動作輕柔如拂花,細細為雪笠洗凈創口污血,感受到當面投來的那道癡迷目光,嬌娜心里愈發覺得厭惡,不僅沖伯父與堂兄,也沖孔雪笠。

旋即,她手中一頓,略一凝神。

檀口微張,一顆赤紅如血、光華流轉、彈子大小的丹丸,裹著一層氤氳霧氣,自其口中緩緩吐出,穩穩置于那尚在滲血、血肉模糊的創面之上。纖纖玉指如拈花,輕推丹丸,那紅丸便如活物般緩緩轉動起來。

“此為何物?”孔雪笠驚道。

公子面色一變,下意識轉頭瞥向老太公。

卻見太公面不改色,只是眸光愈冷。

礙于孔雪笠當面,公子不便多言,迫不得已,便只得在旁笑著替嬌娜遮掩:“想是甚么醫家至寶,妹妹不愿外人知曉,便藏于口中吧。”

如此一言,孔雪笠竟也信了,不復多言。

只癡癡望著面色沉凝的嬌娜出神。

第一周轉過,雪笠但覺創口如遭烈焰炙烤,灼熱鉆心;第二周轉過,奇癢難耐,似有萬千蟻蟲在筋骨血脈間鉆爬噬咬;待第三周轉畢,一股沛然莫御的清涼之氣自創口直透骨髓,瞬間流遍四肢百骸,通體舒泰,如久旱逢甘霖,說不出的受用!

嬌娜纖指一招,那紅丸光華一閃,飛回檀口之中。

她氣息微促,脆聲道:

“疾已愈矣!”

言罷,蓮步輕移,羅袂飄舉,

轉身便欲離去。

不打算再依計劃再與孔雪笠多待。

孔雪笠只覺一身沉疴盡去,百骸通暢,氣力陡生,霍然而起,身手矯健更勝病前。他心中激蕩,急趨前幾步,對著那即將消失在門邊的倩影,深深一揖到底,聲音因激動而微顫:

“姑娘再造之恩,孔雪笠沒齒難忘!

叩謝大恩!”

然待他急切抬首時,但見嬌娜倩影已至門邊,唯余羅裙一角翩然隱入門簾之后,那驚鴻一瞥的絕代容光卻已深深烙印心間。

一股難以言喻的苦悶之情,如潮水般洶涌而至,瞬間淹沒了痊愈的喜悅,竟遠勝病痛之時!乃至于與皇甫公子授課時,他也常常突兀啞然不語,只是對書卷枯坐,神思恍恍惚惚。

眼前唯余嬌娜診病時的嫣然淺笑與離去時的翩躚背影,世間萬物皆黯然失色,索然無味矣!

……

繡閣之內,簾櫳低垂,隔絕了外間天光。

室內陳設精雅,卻透著一股沉悶之氣。

沉香在獸爐中裊裊逸出細煙。

可卻驅不散那份無形的壓抑。

孔雪笠對嬌娜癡迷之態,誠太公與公子所樂見。

奈何……嬌娜竟不愿屈就!

療傷事畢,嬌娜旋為太公幽閉于繡樓。

因其擅于孔雪笠面前吐露內丹,若非公子當日機敏,以醫家至寶等言語遮掩,幾乎要為孔雪笠窺破根腳!

事后,太公與公子于密室詰其緣由。

嬌娜蛾眉緊鎖,直視二人,聲雖不高,字字清晰:

“侄女厭惡孔生,不愿締結姻緣……

更惡終身大事受伯父操弄!”

其意態之堅,如磐石難移。

公子聞之,勃然變色,拍案而起:

“放肆!

此乃為汝終身計,為闔族計!

汝竟敢忤逆!”

立喚家法:

“取杖來!

今日定要教訓這不知天高地厚的丫頭!”

皇甫家要與孔雪笠聯姻,其意深遠:

其一,孔雪笠不可能余生皆囚于此,皇甫家也需要其入世求取功名,積文氣,凝官氣。結親,乃為在其身側安插心腹,以便暗中施以藥膳秘術,徐徐提純其體內那點稀薄之孔圣血脈,備太公日后所需。

其二,夫妻名分既成,氣運相連。可借秘法截取其文運官氣,源源渡與太公,使其周身時刻籠罩于精純文氣之中,最大程度遮掩妖氛,延緩那催命雷劫降臨之期。

如此謀劃,已將入正題,怎能就此終止?

族中修為淺、不會受官氣反撲的女族人寥寥數人。

其中又以嬌娜姿容最佳,舍她其誰?

公子正欲上前擒拿。

豈料太公枯瘦如雞爪的手卻倏然一抬。

竟攔在公子身前。

他目射寒光,如冰錐刺骨,沉聲道:

“罷了!”

目光掃過嬌娜倔強的臉龐,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滯澀,“念汝父甘為誘餌,引開燕赤霞那兇神,于闔族有存續之功,老夫……不逼汝。汝好自思量!”

言罷,寬袖猛地一拂,帶起一陣陰風,轉身離去,再不回顧。

自此,嬌娜幽居深院,形同囚鳥。

終日不得出繡閣半步。

……

小樓之內,嬌娜云鬟半偏。

慵倚朱漆雕窗,螓首微仰。

癡癡凝望窗外一方被窗欞切割的碧落。

偶有流云過雁,唳聲清越。

皆引其眸中無限悵惘。

玉指無意識地在冰涼的窗欞上劃過。

背影伶俜,郁郁寡歡。

與閣外自由天地,僅隔一窗。

其身后,一麗姝云鬢梳掠得一絲不茍。

斜簪一支素銀簪。

身著藕荷色羅衫,下系杏子黃綾裙。

端坐繡墩,低眉引針。

正于一方素絹上飛針走線,繡一朵并蒂蓮花。

指若春蔥,針線翻飛間,氣度儼然閨秀。

她抬眼瞥見妹子憑窗遠眺、失魂落魄的情狀,遂停針線,將繡繃輕放膝上,溫言詢道:

“嬌娜,此間唯你我姐妹,且來訴訴肺腑。那孔先生,家世清白,才華橫溢,溫良恭儉,更為伯父所重。汝……究因何故,堅拒此姻?”

嬌娜幽幽一嘆,回眸視姐姐。

眼中如有星火跳躍,不復方才死寂:

“松姐姐,孔生其人,誠然不惡。

腹有詩書,他日蟾宮折桂,亦在情理。

雖則……”

她微微一頓,似在斟酌措辭,

“雖則那日療傷,他目光灼灼似賊,窺伺于我,令人不適。然食色性也,此亦人之本性。況我輩狐屬,駐顏有術,何憂色衰?妹非厭棄于彼。”

言至此,復轉首望窗外飛鴻掠影,語聲陡然清越激揚,如珠玉落盤:

“妹所惡者,乃為籠中金絲鳥,終身受人提線!所慕者,乃振翅凌霄,海闊天高,自在隨心!豈甘困于方寸庭院,為家族棋子,束手縛足,不得展翼哉!”其言切中肯綮,擲地有聲。

松娘聞“自在”二字,手中拈著的繡針驀地一頓,針尖險些刺破絹面。朱唇輕啟,呢喃重復:

“自……在?”

她眸光微茫,神思恍惚。

自在為何物?

久困此單宅深院,經年閉戶鎖扉,便是園中門窗,亦不敢肆意舒展,唯恐妖氛外泄,招來那索命煞星燕赤霞,此等戰戰兢兢、如履薄冰的歲月……自由早成鏡花水月,遙不可及。

豈料小妹幽禁之中,猶存此念。

如野火不滅……

嬌娜雙眸粲然生輝,滿懷期冀應道:

“然也!

天地之大,無拘無束,方得真趣!”

松娘唇角牽起一絲苦澀笑意,重又拈起針線,仿佛要將這渺茫之念,一針一線密密縫入絹底那并蒂蓮的根莖之中:

“癡兒!待伯伯渡過那九重雷劫,成就妖仙正果,脫胎換骨,我族自當撥云見日,海闊天空。彼時,何愁不得自在?”

嬌娜聞言,秀眉緊蹙,猛地轉身直視松娘,駁道:

“姐姐何其迂也!今日為渡雷劫,便要強令我聯姻孔生,行此竊取文運、借造化之事;他日為攀附上界仙真,又焉知不獻兒鬻女,以求進身?

如此汲汲鉆營,仰人鼻息,行此左道旁門,縱使得逞一時……真能證那逍遙無礙之仙道乎?恐是飲鴆止渴,自絕于大道!”

其辭鋒銳利,如匕首投槍。

只道家族所行實為取巧之途,難成正果。

松娘檀口微張,尚欲再以家族大義相勸。

嬌娜已決然揚手止之,玉容如罩寒霜:

“姐姐勿復多言!

妹心如鐵,寧受幽禁,亦不屈從此命!”

松娘凝視妹子倔強如初雪寒梅般的玉容,良久,眸中復雜情緒翻涌,終化作一聲輕不可聞的嘆息。她緩緩將繡繃置于案上,目光沉靜似古井深潭,迎著嬌娜的視線,徐徐道:

“罷了……既如此,此姻……姐姐代汝承之。”

嬌娜愕然瞪大雙眸,幾乎疑是幻聽。旋即,巨大的驚喜涌上心頭,她疾步趨前,一把捉住松娘衣袖,聲音帶著難以置信的顫抖:

“當真?姐姐你……此言當真?”

然欣喜之余,一絲戚戚復生眉間,她緊握的手微微松開,語帶愧疚:

“可……此終非良緣,乃是伯父算計……

豈非……豈非陷姐姐于泥淖之中?”

松娘抬手,輕輕撫過嬌娜如云的鬢發,唇角漾起溫婉淺笑,那笑意深處,卻隱著一絲認命般的苦澀:

“癡妮子。姐姐非全為汝。”

她目光悠遠,似穿過繡閣重門,落在那日回廊下驚鴻一瞥的身影上,

“彼時回廊之下,姐曾遙窺孔郎一面。確是風流人物,溫潤如玉,有君子之風。若得托付終身,于姐……亦算尋一安穩歸宿,何言泥淖?”其意已決,眸光雖含澀意,卻異常堅定。

嬌娜聞之,百感交集,如潮水拍岸。她退后一步,斂衽整衣,對著松娘深深一福,螓首低垂:

“姐姐厚恩,妹妹……銘感五內!永世不忘!”語聲哽咽,抬首時,明眸之中,已是淚光盈盈,如朝露凝于蓮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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