興慶殿中,銅鶴幽影。
丹陛之上,李隆基合上奏本,看了站在殿中的達奚珣,韋諒二人一眼,然后看向一側的李林甫:“事情如此布置下去吧,先收攏住這一波的突厥降人,然后和回紇,葛邏祿一起聯(lián)手,滅了突厥。
各節(jié)度使要準備妥當,時機一到,由忠嗣指揮,殺入草原。”
“是!”李林甫肅然拱手。
雖然號稱十五萬軍,但實際動兵不過六萬騎兵,可其中的消耗對大唐而言,也是要動骨的。
當然,快速的出兵,然后從突厥人手里掠奪財富,彌補大軍所用,這才是正道。
此外,一旦突厥滅國,西突厥大部歸降,大唐在安西和朔方安置的兵力,就遠不需要現在這么多。
那個時候,減少的軍糧才是真正的大頭。
所以對于此事,李林甫沒有任何反對,尤其安西節(jié)度使夫蒙靈察本身和李林甫的關系極近。
李隆基看向韋諒,說道:“既然李暐去了西北,那么石樓臺山那邊你晚點再回去,一切理順再說。”
“喏!”韋諒認真拱手。
皇帝說的很清楚,真正在統(tǒng)領西域諸軍滅突厥的主帥是王忠嗣。
其他人,包括兵部,戶部,工部,其實也都是在輔佐王忠嗣而已。
……
李隆基神色緩和了下來,看向殿外道:“真是奇怪,左相告病不來倒也罷了,怎么盧奐也還沒來?”
時間早就過了早朝的時候,不過是今日不用侍郎到場,所以盧奐不來其實也沒有什么,但是……
“應當是有事吧。”李林甫微微躬身。
李隆基點點頭,放下此事,側身笑著看向韋諒:“聽說韋卿昨夜在李太白前,很是做了兩首好詩。”
韋諒有些不好意思的拱手:“陛下,是一首,勉強入得公主青眼,另外一首是給郡主的。”
“呵呵!”李隆基抬起頭,輕聲道:“滿堂花醉三千客,一劍霜寒十四州,他年名上凌煙閣,豈羨當時萬戶侯?”
韋諒認真拱手:“他日,臣若能建功立業(yè),最后名上凌煙閣,將是臣一生最大的榮耀。”
“這可不容易啊!”李隆基側身看向李林甫,感慨道:“朕這一朝,還沒有人上凌煙閣,想要如此,不僅要有軍功,還要有治世之能,姚崇宋璟,還有右相,都因為軍功不夠,才未能名列凌煙閣,實在可惜,右相,你說朕要不要……”
“陛下,凌煙閣乃是天下象征,沒有必要降低標準。”李林甫有些感激的拱手,說道:“朝議郎志向雄偉,若他日能入凌煙閣,定是將吐蕃徹底滅國之時,那樣的話,那時,也不會有人不同意朝議郎入凌煙閣了……只是希望老臣那個時候,還能看見。”
看著坦然笑起來的李林甫,李隆基笑著點頭,然后看向韋諒道:“韋卿聽到了,他日可一定要滅了吐蕃啊!”
“臣領旨!”韋諒認真拱手,肅然道:“臣必定不會辜負陛下所期,滅國吐蕃,徹底為大唐剪除西南危機,讓天下安定。”
“好,朕記住了。”李隆基想起韋諒做的軍令狀,心中一時感慨,隨即,他輕輕搖頭,然后又笑著說道:“還有你做的另外一首詩,身無彩鳳雙飛翼,心有靈犀一點通,寫的不錯。”
韋諒一愣,抬頭小心的問道:“陛下,臣這是寫給和政郡主的。”
“這有什么,你給朕的孫女寫的情詩,怎么,朕這個做祖父的就不能看了嗎?”李隆基呵呵的笑著,看著韋諒道:“況且那詩,不僅是玉真看了,朕看了,如今恐怕整個長安城,都已經傳遍了,說大唐出了一個情圣,哈哈哈……”
“啊!”韋諒不由得瞳孔放大,什么,如今整個長安都已經知道了他寫的那首詩?
的確,韋諒昨夜寫那首詩,算是為了應玉真公主以月為題的詩會的,但因為之前做了以劍為題的詩,所以月題,他就私給了和政郡主,讓玉真公主轉交。
當然,作為詩會主人的玉真公主,是可以看的,但是其他人……
而現在,李隆基卻說,如今整個長安都知道了,那豈不是在詩會上,玉真公主就當眾宣讀了。
韋諒微微低頭,輕輕拱手:“陛下,那郡主?”
“和政自然也讀了。”李隆基擺擺手,感慨道:“這是好事,長安百姓都言,你們是金童玉女,郎才女貌,天生一對,不錯,不錯!”
“多謝陛下!”韋諒稍微松了口氣。
李林甫就這么在一旁看著,神色平靜,但眼底閃過一絲淡漠。
就在這個時候,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從殿外傳來,李林甫忍不住的微微轉身。
……
兵部侍郎盧奐快步進入興慶殿,對著丹陛之上的皇帝拱手道:“陛下,臣有事來遲,請陛下責罰。”
李隆基淡漠的眼神冷然盯在盧奐身上:“哦!”
盧奐拱手,面色窘迫的說道:“臣昨夜應尚書右丞姚弈所邀赴宴,明明說好了是去平康坊喝兩杯就各自散去,但他卻將臣拉到了城外,而臣醒來之后,他卻不知道去哪里了,臣費了一番周折,這才返回長安城中。”
“嗯?”李隆基眉頭頓時皺了起來,他敏銳的覺得,這里面有問題。
李隆基目光微微抬起,這才發(fā)現,李林甫,韋諒,還有達奚珣,全部都是同樣疑惑的表情。
“你把昨夜的事情再說一遍。”李隆基忍不住的抬頭。
“是!”盧奐拱手,剛要開口,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打斷了他的聲音。
隨即通事舍人盧惟面色急切的出現在殿門中,甚至李隆基還沒有開口,他就已經邁步走進殿中,不停步開口道:“陛下,不好了,左相……左相薨了!”
“什么?”李隆基猛然間站了起來,一臉難以置信的看向盧惟:“你說什么?”
“陛下!”盧惟拱手,說道:“豳國公府剛剛傳信,左相昨夜突然病重難救,于今日凌晨,徹底的……如今方才派人來宮中通報。”
李隆基站在丹陛上,一時間手腳微微顫抖。
他的左相,沒有了。
韋諒和達奚珣站在殿中,眼中滿是難以置信之色。
牛仙客,就這么沒了?
要知道,韋諒見牛仙客還是在四日之前。
達奚珣也是一樣,因為這幾日,牛仙客一直都在家中請病休養(yǎng)的。
但突然病逝,還是有些太令人難以接受了。
丹陛之上,李隆基的臉色逐漸平靜下來,他感慨一聲,緩緩在御榻上坐下,滿是感傷的說道:“左相身體不好,朕是知道的,但突然間人沒了,也實在令朕唏噓。”
“陛下節(jié)哀!”群臣齊齊拱手。
韋諒站在殿中,臉色一時間難看的可怕,牛仙客就這么沒了,那他之前做的那些事情呢?
要知道,韋諒很多事情,都是需要牛仙客來鼎力支持的,牛仙客沒了,他怎么辦?
如果他記得沒錯的話,接下來繼承牛仙客右相兵部尚書職務的是李適之。
李適之可沒有牛仙客長袖善舞的本事,雖然他在朝中的風評還算不錯,但多是為人清正,但這樣的人為人一般固執(zhí),光是他了解兵部的事務就需要一段時間,這下麻煩了。
“來人,傳光祿寺卿蘇興,讓他去豳國公府看看有什么地方是需要朝中幫忙的。”李隆基輕嘆一聲,他的目光落在了要說什么的韋諒和達奚珣的身上:“你們兩個也跟著一起去看看吧……還有你!”
皇帝突然冷聲厲喝起來,目光盯向盧奐:“回兵部去,兵部一大堆事,你就不要亂跑了。”
“臣領旨!”盧奐沉沉拱手,臉色微微有些難看,他怎么都沒有想到,自己不過是和別人喝了一頓酒,就錯過了邊疆之事,還有自己老上司的病逝。
牛仙客病逝,而盧奐卻和別人喝的酩酊大醉,誤了大事,這樣一來,他給皇帝的觀感就更差了。
不過盧奐迅速的就想到了另外一個問題,牛仙客病逝,誰會接任牛仙客的兵部尚書的位置。
甚至是當朝侍中,左相。
“右相,召集太常寺吧,我們商量一下左相的謚號,另外,忠嗣的奏本快到了。”李隆基抬頭,說道:“明日輟朝一日吧。”
“喏!”李林甫肅然拱手,面色嚴肅。
牛仙客,你怎么突然死了呢。
李林甫的腦海中閃現出了李適之和陳希烈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