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王宅,太子府。
步輦從夾城之內(nèi)而入,輝煌明亮的十六王宅,頓時出現(xiàn)在李亨眼前。
只是相比之前,整個十六王宅都變得冷清許多。
李亨側(cè)身看向整個長安城上空。
除夕夜喧囂依舊。
御輦進入太子府,前方韋堅和李輔國同時迎了上來。
李亨抬手,步輦停下。
“殿下!”韋堅和李輔國同時神色鄭重的拱手,眼神中帶著一絲關(guān)心。
李亨收起傷春悲秋,有些欣喜笑笑道:“今夜陪同父皇一起賞燈,見父皇身體安康,孤亦是欣喜無比,另外,父皇還有賞賜于府中,還有其他王府。”
“恭喜殿下!”韋堅和李輔國同時松了口氣。
李亨微微擺手,步輦繼續(xù)前行,韋堅和李輔國跟在兩側(cè)。
李亨開口問道:“府中今夜如何?”
“一切安好。”韋堅微微躬身,說道:“殿下面圣之后,府中又熱鬧了一陣,之后賀監(jiān)便讓諸人都散去了。”
“嗯!”李亨微微點頭,神色沉凝。
步輦在正堂之前落下。
李亨邁步步入正堂的同時,輕輕掃了李輔國一眼。
李輔國微微點頭,然后后退一步。
……
李亨走到了正堂主榻坐下,抬起頭,殿中的內(nèi)侍一瞬間少了許多,李亨這才松了口氣,看向韋堅:“右相今日在平康坊遭到了瘋漢沖撞,內(nèi)兄聽說了嗎?”
韋堅今夜來到太子府的時候,李亨已經(jīng)進宮面圣了。
韋堅站在一旁,輕輕點頭道:“大郎今日午后恰好在平康坊招待王家小娘和其夫婿,恰好看到了一切,不過那時候,相府難近,所以大郎就去宮中報信,之后奉命在右相門前留觀緝兇之事。”
李亨有些驚訝抬頭,他看向四周,這才發(fā)現(xiàn)韋諒今夜竟然沒來太子府,不過細細想想,今夜留在右相府才是對太子府最有利的。
等于太子府隨時有一只眼睛在盯著右相府。
李亨稍微松了口氣,然后壓低聲音,神色嚴肅的問道:“內(nèi)兄,今日右相之事,背后……”
韋堅微微擺手,說道:“那瘋漢沖擊右相車駕,穿甲持錘,儼然一副軍中悍將模樣,這樣的人一般人是找不出來的。”
李亨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臉色一瞬間有些難看,但很快,他就松了口氣,略微沉吟,看向韋堅道:“這些年右相……”
韋堅點點頭,低聲道:“這件事,雖然里外也有不少人,但最深刻的,還是當年的三庶人案,一開始右相他雖然藏的較深,但數(shù)年下來,人們已經(jīng)回過味了,尤其今年圣人大赦天下,有些人還沒回來便動作起來……至于究竟是誰,根據(jù)這條線查就是了。”
“那我們?”李亨忍不住的有些急切。
“不!”韋堅神色堅定的看著李亨,道:“我們什么都不做,殿下不要忘了,我們有自己的事要忙,現(xiàn)在有了這件事正好替我們引走右相的目光,這樣,我們的事,他就不會關(guān)注了。”
東宮現(xiàn)在正在謀劃韋堅的未來仕途。
甚至需要以韋堅和王忠嗣為紐帶,將更多的東宮派系的官員安插到真正有實職的位置上。
只有這樣,東宮的位置才會更加穩(wěn)固,不會被輕易動搖。
李林甫這些年雖然和東宮關(guān)系緩和,但僅僅是緩和,以李林甫翻手云覆手雨的性情,誰也不知道他哪天準備好了就會動手。
所以李林甫是不希望看到東宮位置穩(wěn)固的。
因此,東宮的動作一直很小心,甚至有些隱晦,避免被李林甫發(fā)現(xiàn)破壞。
現(xiàn)在,發(fā)生了李林甫遇刺案,正好引開李林甫的目光。
“至于這件事情,我們不查,有的是人查。”韋堅看著李亨,神色認真的說道:“坐觀其變便是。”
“好!”李亨徹底的放松了下來,笑著說道:“反正有大郎在那邊看著,也不需要我們多做什么!”
“畢竟右相遇刺,表示還是要表示對,臣明日里派人送些禮品慰問便是。”韋堅認真的看向李亨,道:“殿下千萬不要獨自做些什么,若是諸王要慰問,就一起去,要是都不做,就別做。”
“孤明白。”李亨認真的點點頭,隨即感慨一聲道:“可惜大郎了,今夜本來想讓他和和政多相處一陣的。”
“兒女之事,將來有的是時間,也不急于這一時一刻。”韋堅起身,拱手道:“時間不早了,殿下早些歇息,臣告退!”
“嗯!”李亨對著韋堅點點頭,然后看著韋堅退身離開。
這個時候,李亨的神色逐漸的平靜下來,起身朝著府后而去,路過李輔國的時候,李亨深沉的眼神中帶著一絲詢問。
李輔國輕輕點頭,但動作很輕微,一切就像是沒有發(fā)生一樣。
李亨有些滿意的笑了,然后大踏步朝外而去。
李輔國緊緊跟上。
……
右相府。
原本該有的喧鬧,徹底的冷清了下來。
已經(jīng)換過一身暗紅色常服的李林甫,神色沉吟的坐在書房桌案之中,眉頭不經(jīng)意間皺起,橫冷似刀。
“砰砰砰!”房門從外面敲響,隨即熟悉的身影出現(xiàn)在門外:“阿耶!”
李林甫抬頭看了一眼站在門口的李岫,點頭道:“進來吧。”
“喏!”李岫小心的邁步進入書房,躬身道:“安郎和表弟都已經(jīng)各自回府了,千牛衛(wèi)那邊是柳家子在值守。”
李林甫回府,安慶宗自然要湊上前,韋諒不管情不情愿,起碼要表示一下,而李林甫也沒空見他們,說了幾句就讓李岫招待。
安慶宗本打算和李岫多說些什么的,但是韋諒說了幾句就到外面監(jiān)看查案之事,他也不好再留下去。
夜色稍深,安慶宗先走,韋諒和柳舜交接之后,也回府了。
“今日之事,你怎么看?”李林甫問的很直接。
“阿耶這些年執(zhí)掌朝政,難免要得罪人,然而眼下,朝局穩(wěn)定,四方安寧,有心針對阿耶的,恐怕只有當年廢太子一黨的那些人。”稍微停頓,李岫面色凝重的拱手道:“另外,這一次阿耶遇刺,里面有很多蹊蹺的地方,說不定家中就有……”
“這些是誰教你的?”李林甫側(cè)過身,好奇驚訝。
他對自己兒子的斤兩心知肚明,雖然能力不差,但想這么短時間就弄清楚里面的玄機,有些為難他的。
“前面的是兒子自己想的,后面的,是表弟提醒的。”李岫很坦然的拱手,說道:“兒子思慮,表弟說的沒錯,阿耶平日出門常走北門,今日走南門,是因為想看看平康坊的燈會準備,好向圣人稟奏,甚至還有幾時走,怎么走,都是臨時所定,如何會被人輕易盯上,然后突襲呢?”
說到最后,李岫忍不住的咬牙切齒起來。
“他這話是什么時候和你說的?”李林甫并不在意其中的內(nèi)容,他在意的是韋諒。
“阿耶剛走吧。”李岫有些詫異,問道:“怎樣了?”
“這些為父也不過是那時才剛想通,而他卻幾乎在同時想通,多智近妖啊!”李林甫不由得感慨一聲。
“表弟年紀才十七,便有如此巧思,實在難得。”李岫笑著點頭。
十七,李林甫放松了下來了,他笑著點頭道:“是如此!”
“兒子家中已經(jīng)查過一遍。”李岫認真起來,說道:“今夜到現(xiàn)在,有一名西席,兩名家仆尚未歸家。”
“交給萬年縣去查吧。”李林甫意外的搖頭,說道:“這件事情,府上不能深查。”
“為什么?”李岫驚訝的抬頭。
“你剛才說了,是關(guān)于廢太子一黨。”李林甫輕嘆一聲,說道:“事關(guān)皇家顏面,加上陛下馬上就要祭祀玄元帝君,這件事情無論如何不能鬧大。”
“是!”李岫面色一時間無比難看。
“不過……”李林甫笑了笑,道:“外面的事情你不用管,但是家里,你還可以繼續(xù)深查,看看還有沒有其他人的細作在。”
“是!”李岫頓時放松,也明白了此事的行事原則,一旦離了相府,那么交給萬年縣去查,但在府中的,他來管。
“還有!”李林甫神色嚴肅起來,道:“這件事沒那么好查,若查到查不下去的時候,去找大郎,看看他有什么法子沒有。”
“是!”李岫不由得笑著點頭。
“去吧。”李林甫微微擺擺手。
“兒告退,父親早些安歇。”李岫拱手,然后小心的退出書房。
……
“韋諒。”李林甫嘴里念著韋諒的名字,腦海中卻閃現(xiàn)出六娘的模樣,隨即他搖搖頭,這件事先放一放,先處理刺殺的事。
一瞬間,李林甫的眼神陰狠了下來。
這些年,還是第一個人,敢在他的面前刺殺他。
雖然說皇帝不讓他明著查,但是……
“苑郎!”李林甫看向側(cè)畔。
一名身形高瘦、身著青袍的苑咸,無聲的從陰影中走出,拱手道:“相公。”
李林甫淡淡的說道:“協(xié)助少郎,將家里清洗一遍,該殺的殺,該送別院的送別院,家里干凈一些。”
“喏!”苑咸面色平靜的拱手。
“還有,三庶人案牽連到,但還沒有回長安道那些人,查一查,他們的后人,有多少在長安的,把那個人找出來。”稍微停頓,李林甫瞇著眼睛,說道:“若是找不出來,就想辦法,讓他們?nèi)咳ヒ婇愅醢伞!?
“喏!”苑咸神色終于凝重起來。
窗外,北風如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