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相比起景申這樣十分“不知禮數”，目光在院里四處張望，香菱卻是知道緊隨著景申身后亦步亦趨跟著。
景申畢竟不是土生土長，完全在這個世界自小長大的。
對于這個時代縱然有敬畏和謹慎，但是卻不會讓自己以一種仰視的姿態，來看這個世界。
無論是剛剛進入金陵城的時候，亦或是進入賈府，都不會生出所謂的鄉下人進城，普通人進高門大戶的感覺。
更多的是以觀賞，亦或是審視的目光看待。
而帶路的丫鬟瞧著其輕浮散漫的模樣，心中原本升起的一些期待，也都煙消云散了。
景申的那副外貌的確很具有欺騙性，加之進門時，身上的那沉穩的氣質，就很容易讓人生出些好感。
不過如今看來，卻是連大院里到主人家目不斜視竟也不知，果真是底下來的。
不過這些賈母院里的丫鬟自是不一樣的，就算是看不上你，也沒說什么刻薄難聽的話。
甚至還出聲叮囑了幾句：“如今領你們進去，凡是處處都需注意一些，不要胡亂說話，也不要隨意張望！”
景申點頭道：“姑娘說的，我都記住了！”
一旁的香菱看著身側的公子，無論是從明良縣到金陵城，還是第一次來到賈府，都是這般淡定從容模樣。
難怪就連薛大小姐那般驕傲的人，都對公子多有稱贊。
來到院中之后方才瞧見了自己母親，此刻的她卻是使著眼色。
而院里迎著如此多的目光注視著，景申都有一些不自然了。
而其中一位富貴的婦人目光最為威嚴，一旁的王氏連忙解釋道：
“老太太，這孩子從底下過來不知禮數，請您見諒！”
景申方才知道眼前的老婦人，就是紅樓中的賈母了。
然后王氏又看向景申，看似呵斥實則提醒道：
“眼前的乃是老太太，還不快行禮！”
景申卻是不卑不亢的作揖行禮：“晚輩景申，見過老太太！”
而身后的香菱卻也是微微躬身行禮，不過景申身材太過高大，以至于完全遮住了她的身形。
并沒有惶恐后的醒悟過來手忙腳亂，而是沉穩從容。
賈母瞧著眼前的少年，從一開始無波瀾，到慢慢升起一些好感。
瞧著還真不像是一般家世出身，于是也主動問起：
“可讀過什么書？”
景申也是如常的問道：“回老夫人的話，四書五經也都讀過。”
一旁的晴雯卻是全然不相信，不過她站的位置卻不是景申的正當面，所以也是看到了其身后的香菱。
卻也是眉眼上眺眼里流露幾分同情，她倒是沒有去想，景家那樣的家世，隨身竟然有這樣的樣貌丫鬟隨侍左右。
加之前幾日聽起王嬤嬤說起，家里在給自己兒子說著親事。
看來這也沒過幾日，就已經將訂了婚事的女子帶在了身邊，這些底下人難道不講媒聘之禮嗎？
這王嬤嬤的兒子還真是靠著一副好皮囊，騙了女人相隨他身邊，而且還是這般樣貌出眾的。
一旁的王氏都嚇得額頭冷汗涔涔了，賈府這樣好的差事，今天怕是要被這個兒子弄丟了。
雖說她同府里簽了契約（雇傭合同），但是賈府若是同他解除了契約，她又要從何處尋得這樣一份好差事！
這兒子當真是好大的口氣，直接說認識幾個字便好，將今日蒙混過關。
待過幾日，一邊在府里做工，再給他尋一位先生教他識字認字，那豈不是最好。
賈母看了一眼一側的王氏，微微點頭流露幾分贊賞之色。
道：“你父乃是有功名的秀才，你讀過四書五經倒也實屬正常，不過既是讀過書的，老身便考教你幾句！”
一旁的晴雯沒想到這人竟然如此托大，莫不是以為只要說上三言兩語，胡謅幾句老太太便信了吧！
王氏暗道完了，也是知道這個時候早點認錯，方才是最好的選擇了。
她連忙匍匐的一下子跪在了地上，平日里格外珍惜的衣服料子，如今沾了灰都來不及注意了！
賈母卻是手中捻著沉香木佛珠，面對這位王嬤嬤跪在地上，眼里沒有任何的詫異，甚至連多余的表情也無。
對于她而言無論是欣賞贊許，那都是對于下人的垂憐恩惠。
所以出現任何意外，都不會流露出一點點的多余情緒。
“求老太太饒恕，我家申哥兒言語無狀，乃是前些日子被人打了腦袋，今日才會在您跟前胡言亂語！”
景申上前將母親扶了起來，雖然說對于這個母親的感情，說不上多么親厚。
畢竟從他來到這里，母子之間相處的時間也不過是幾日。
但是他卻能夠感受到，對方乃是真心為他謀劃，也是真心待他的人。
這真心那都是相互的，她對自己以親子相待，他當然也將對方視作母親。
而且至少他這具身體，流淌著的也的確是她身上的血。
他將其攙扶起來，臉上掛著溫煦的笑：“母親，父親前幾日不是給你寄過信了嗎？”
“申哥兒啊，同老太太認個錯，這個時候不是耍一些小聰明的時候了！”
景申將王氏攙扶起來后，身側的香菱則是順勢接過了攙扶的責任。
而王氏看到了香菱，眼里也露出幾分喜色。
暗道這個兒子莫不是靠著一張臉，還真騙了一女子隨在身邊？
她如今也已經認命了，老太太既然一言不發，定然是此事沒有回旋的余地了。
景申卻是再次躬身道：“還請老太太出題！”
一旁的香菱也沒有開口說話，王氏也是低頭嘆氣。
在場眾人都是緘口不言，如果說從一開始景申說起，自己讀過四書五經。
一些人還信了幾分，從王嬤嬤站出來主動說起承認了兒子說謊。
如今一個個都是覺得，眼前的景申不過是“垂死掙扎”。
畢竟知子莫若母，作為母親自然是知道兒子的底細深淺的。
賈母手中的珠子停止了撥動，聲音很輕卻是清晰落到每個人耳中。
“你既然讀過四書五經，那孟子自然也是讀過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