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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霜降

“你他娘的瘋啦?這可是《穢土降孽懺儀》,懺儀已然行至中段,不想著撤離,還想多搭上一條人命嗎?這孫子多半是搜山檢海之時沖著秦大人來的,卻讓柳觀頂了包。”

許萊死死揪住暴怒的羅統,不肯放開,同樣咬牙切齒地看著老漢,卻無計可施。

此時蝌蚪咒文已經遍布柳觀瘦削陰鷙的俏臉,青黑紋路隱隱勾連成一個“孽”字。

人群中一道昂藏身影忽然動了。

昂藏身影像是莽林中暴起的黑豹,從校場里出來一把推開了神策府兩人,三兩步瞬身上前。

豹頭環眼,頭角崢嶸,如同見血猛獸般劇烈的喘息,將他內心的掙扎畏死暴露無遺。

然而,不待片刻的糾結和掙扎,

他就全然不顧《穢土降孽懺儀》隨時可能禮畢的風險,掄起猿猱長臂,霎時間就將一顆圓球鎮在了柳觀頭頂天靈。

此人正是蔣得柱,和他的鱉殼。

烏紋黿殼迸裂灰芒神光,迅速將青黑紋路逐步逼退。

原本已經如同藤蔓一樣攀升到柳觀頭頂的懺儀咒文立刻被壓下,退至脖頸。

他混沌迷蒙的雙瞳霎時閃過一絲清明神光。

靈犀鐵骨經修成的密骨羅紋,由內而外暫時逼退了白蓮咒文。

“甲御術?”許萊和羅統隨著后期分隊走南闖北,早就練出了好眼界,自然識貨地認出了在江州地界曾經顯赫一時的舊時門庭。

道門北宗雖然敗落北遁,昔日獨步天下的甲御術聲名仍然留存,今日方知盛名無虛。

柳觀瞳孔頓時升起一輪幽冷寒月。

他兩指并攏掐訣,寒陰月魄頃刻間傾瀉而出。

周圍一丈內,寒氣凝結,老漢渾身白色冰晶,瞬時被凍成了一座傴僂冰雕,連眼神都定格在了敗亡灰意黯然的瞬間。

月魄寒潮一涌而動,無數寒流將他洞穿成冰雕篩子。

然而,懺儀行至中段,斷然沒有休止的道理。

無數蝌蚪咒文一經滋長,又突兀地失去了老漢身軀作為載體,一股腦地像發瘋一樣鉆進了柳觀體內。

咒文最終齊聚柳觀窄小精致的臉頰,隱隱結成一朵九瓣蓮花,隨后暴烈如風地收束于一點,在柳觀右眼邊緣濃縮成了一點淚痣。

像是...就這樣沉寂下去了?

柳觀若有所感,不自覺地摸了摸懺儀淚痣所在,卻沒有感覺到明顯的不適。

轉頭愕然看到喘息如牛,精神高度緊張到冒汗也忘記擦的蔣得柱。

這才想起,好像關鍵時刻,還是他最靠得住,冒著被懺儀牽連的莫大風險,拿出烏紋黿殼保了自己一命?

斬魔積善,看起來還是種善因得善果最有收益。

因為禮尚往來的一次小小割肉,把烏紋黿殼暫借給了蔣得柱。

最后又因為蔣得柱手握黿殼在關鍵時刻拉了自己一把。

有些事情實在是因緣際會,難以預料。

羅統和許萊兩個老兄弟,相對而言就沒有柳觀那么淡定了。

他們對視一眼,眼袋費力地瞇起,眉毛略微抽搐,對方的眼神里寫滿了不可思議。

柳觀此人根底,實在難以丈量,已經不止一次打破了他們的心理預期。

看他樣子不過是始境圓滿的底蘊。

許萊說句難聽的,這樣的天賦在山陽郡也許還能說是冒頭的新秀,可要是放眼整個江州,就很難評得上是最冒尖的那一批佼佼者了。

原因無他,正是因為神策府財大氣粗,坐擁海量的資源灌溉和模式化的流水線操作。

但凡是一個根骨資質過線的人,在穩定供應的始氣丹和開脈藥浴面前,基本上可以說是掐著日子坐等突破始境的。

便是老老實實熬工時苦練,早晚也能練到那個境界。

都說背靠大樹好乘涼嘛。

神策府顯然就是遠比江湖宗門要優越的,枝干最粗、根系最密的那一顆大樹。

如果說柳觀斬了余符毫,還是有余符毫新晉氣海根基不穩的成分在,勉強可以自圓其說。

可是今天呢?

已經開展了一半的懺儀也能被強行終止的嗎?這對他們兩位的世界觀沖擊太大了。

要知道,許萊和羅統也不過是氣海境小成,已經是巡狩一方的基層精英了。

心里多少是有平臺帶來的眼界和不俗的傲氣的。

可是直到方才,他們才迫不得已地被塞滿了一個他們不那么愿意承認的事實。

真要下場捉單放對,他們未必能穩壓柳觀一城。

近身搏殺有甲御術,遠有奇譎的那道寒潮。

想來想去,這小子全身上下可能就只有始境圓滿的真實境界是看起來老實可靠的。

連練通了《穢土降孽懺儀》的白蓮教死士暗子也拿不下的人,

多少是有點邪門在身上的。

柳觀剛想邁開步子,卻覺得腳步虛浮,險些一個踉蹌,一屁股就要坐到地上。

內臟傳來力竭的陣陣刺痛。

果然,《寒陰月魄勢》作為氣海絕技,每次發動耗費的天地之氣都甚是巨量。

一次發動,幾乎就已經掏空了柳觀肺藏積蓄的寒陰月魄。

【擊殺白蓮教死士,掐滅本已降生的穢土孽海,挽救數百無辜生民,積善功一件,聚己陰德,獲得祿命點數七十五點。】

【當前剩余祿命點數:一百九十八點。】

······

春雨綿綿,檐角下泄積雨如柱。

柳觀在榻上醒來,聞到一陣清新的草木香氣。

林越秋拎著一把蒲扇,白皙玉指無趣地支著頭,反復扇動身前小泥爐。

泥爐中滾燙湯水烘焙的,正是羅統他們給出的固本培元藥物,藥香清新撲鼻,能快速恢復內息。

“柳夫子,你還好嗎?”林越秋見柳觀醒轉,關切地問道。

柳觀擰動身子,活動活動筋骨,感覺已無大礙,就笑笑說道:

“應當是沒有問題了。”

林越秋呆呆看著躍動的爐火,語氣里帶著股由衷的敬佩:

“聽蔡候騎他們說,早上在校場那頭,白蓮教的死士忽然在人潮中暴起做法懺儀,當時蔡候騎相隔太遠已經來不及施救。要不是您當機立斷制住了那名死士,校場口也不知是血海汪洋還是孽海鬼蜮了。”

柳觀略微苦笑:“沒有那么了不起,要不是蔣師傅冒死相救,只怕我也已經成了孽海降生的祭品養料。”

林越秋做慣了捕快,喜歡快人快語:“可是終究平定亂局的是你呀。換了別人在校場門口,就算有十個蔣師傅也無法終止懺儀吧?”

柳觀無意再爭辯過去了的事情:“或許是吧。”

“蔣師傅這人倒是怪的,平常看起來兇巴巴的,老是說一些怪話,還愛和那個壞名聲的廖夫子廝混在一起,關鍵時刻居然意外地可靠。”

林越秋這話顯然是心有所感。

且不說蔣得柱今天早晨的英勇表現。

單說林越秋自己個兒沖關始境,就是林勁出面請了蔣得柱這位二流宗門靈壽觀的正牌弟子幫忙護法。

雖然蔣得柱品行不太端正,交友不太謹慎,但是有些事情確實靠得住。

“當然靠得住,要不是蔣師傅幫我坐鎮寧府,我怎么才能實現雙管齊下的目標,爭取到這個前往江州的機會呢?”

門外寧相乾的聲音突兀地響起,他意氣風發地大步闖入房中,隨意地坐在了茶桌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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