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鳳逑見他忽然變臉，怎么也不愿意收下祛劫小扇，像是握著燙手山芋一樣扔回給了自己。

一時間委屈巴巴地皺著單邊柳眉，雙眸氤氳著水汽微微紅潤，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已經有些抽泣道：

“官人，莫不是嫌棄妾身的贈禮上不了臺面，還是懷疑妾身對你動機不純，對妾身的一片拳拳之心完全不感動嗎？”

不敢動，根本不敢動。

要是沒有【離凰都天化劫妖典】的那一行小字在柳觀心中炸開無數波瀾，柳觀此刻還能當雍鳳逑是在以她楚楚可憐的美姿容向自己撒嬌。

可現在的柳觀思維已經往外跳了好幾步。

他已經回憶起了一些被前身遺忘的地理知識。

雍姓固然是大晉西南地區的少數姓氏不假，這種姓氏在江州幾乎絕跡。

可是和大晉西南地區接壤的，正是和大晉時常有邊境戰事的萬妖窟啊！

雍鳳逑不但名字可能是假的，人也可能是假的，真實身份完全可能就是萬妖窟中大妖化身。

她那層我見猶憐的皮囊下，也許就是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威脅。

霎時間，柳觀心中天人交戰，想到了很多。

他悄然握住祛劫小扇的扇柄，心念浮動之下，身前虛空又浮現出遺憾小字：

【祛劫小扇：采集離凰殘羽制成，上書天妖化劫正典殘篇。】

【拂扇，能驅散法相異象，扼制脫劫妖魔蛻身之變，降服脫劫蛻變的妖物有奇效。】

嘶……

雍鳳逑倒是個聰明的心機綠茶，說的確實是真話，只不過她也確實選擇性地只說了一半。

“扼制脫劫妖魔蛻身之變”？

不知道當天水鬼妖嬰的水官異象能不能扛得住祛劫小扇的拂扇之威力，難怪她自稱是族中長輩送她扇子化劫。

看來雍鳳逑又是說了片面的部分真話。

柳觀一時揣摩不清雍鳳逑的用意，不過，既然祛劫小扇內沒有留下什么禁制后手，對自己構不成什么危害，而這把道具又的的確確是有些神奇妙用。

倒不如先收下它，免得雍鳳逑意識到自己察覺到了她的不對勁，平白無故樹敵。

柳觀的頭腦風暴在外界看來不過是愣神了片刻，他旋即大大方方地收下了祛劫小扇，隨口搪塞道：

“雍姑娘誤會了，在下多年來深居簡出，前半生未曾和女子打過一點交道。今日偶然得到雍姑娘贈禮，一時心慌意亂，情難自已，才會冒冒失失地唐突了佳人。”

我們純情少男是這樣的。

“噗嗤~”雍鳳逑本想捂嘴閉口輕笑，卻一時間忍不住笑出了聲，像是對柳觀情竇初開的拙劣緊張感半信半疑。

只覺得他耿直得有些可笑。

“...”

城隍廟內，西側廂房。

燭火搖曳，書卷翻動聲入夜不息。

懷空捧著一卷佛經，不時用唾液沾濕手指肚，翻動黏連在一起的老舊經書。

“壞空，你怎么又看這些東西看到這么晚？”

思靜不知何時，悄悄推開了懷空忘記拉上門栓的廂房門，美目嗔怒地看著自己的弟弟，完全一副大家長的做派。

似乎懷空熬夜研讀佛經已經不是第一次了。

思靜似乎還不解恨，長腿邁開，搶上前去一把奪過了懷空手中的佛經。

這個月已經是她沒收的第五本佛經了，可是荷湖作為佛緣深厚的土地，就像是西方佛國在外的一塊飛地，千缺萬缺，唯有與佛有關的一切事物不缺。

甚至不用懷空花錢，自然有那些在家修行的居士免費布施發放經書，向大眾普及佛國智慧和佛陀的恩典。

懷空被姐姐闖進小房間，既不是暴跳如雷也不是惱怒大喊，只是樂樂呵呵地說道：

“好姐姐，快把經書還我吧，這種東西在荷湖滿大街都是，你搶不完的。”

思靜看他嬉皮笑臉的樣子怒從心起：“怎么？你今天見了農戶那一家的慘狀還不夠，還要篤信這些邪書外道，難道是想要一頭扎進金蓮地母廟里，恨不得自己去做什么‘登岸金童’嗎？”

懷空看自家姐姐動了真怒，只能討好地撫摸著她的背脊，幫她順過氣，臉上卻正色道：

“姐姐，金蓮地母自詡是佛國降生的荷湖慈母，地母廟也時常以佛國恩德的布施者來自詡。可是這些人不持佛宗戒律，不敬佛門三寶，更是腹中空空，沒有什么修為德行可言。”

“只要我苦修繁經，在他們向民眾傳法的時刻，論道辯機勝過了他們，將他們貶低得一無是處，金蓮地母強行附會地涌金蓮的傳說就不攻自破，百姓對他們的信仰自然就會動搖。”

“要想化解荷湖數十年來的‘彼岸盛會’陋習，就非得要從瓦解百姓對于金蓮地母的信仰開始做起。”

“姐姐，你就等著瞧吧，我要靠著自己的智慧，讓這有損天和的‘登岸禮’在我的手上徹底瓦解！”

面對弟弟的豪言壯語，多次勸導無效的思靜只能苦笑。

自己的愣頭青弟弟不過是個半大的小娃娃，哪里曉得荷湖子民對于金蓮地母的崇拜是“由力及道”，并非是“由道及力”。

是先有金蓮地母斬魔劃江的天地偉力，之后自稱佛陀弟子，才有百姓們附會佛國風氣的環境，而不是反過來。

懷空再怎么努力，也不過是做無用功罷了。

“...”

圓月高懸，夜色已深。

客棧內，雍鳳逑所在的廂房里。

忽然響起兩聲悠長的敲門聲——“咚咚”

“小姐，是我。”

“進來吧，白爺爺。”

老仆白源身穿一襲深藍色的長袍，袍面以絲綢織就，光滑如鏡，隱隱泛著柔和的光澤。

頭上戴著一頂黑色的軟帽，繡著精美的云紋，銀白色的絲線在月光下閃爍著淡淡的光芒，帽檐微微壓低，遮住了部分臉龐。

腰間束著一條黑色的絲絳，絲絳上綴著一塊溫潤的玉佩。

一身的客商打扮，渾然不似一個年紀老邁的氣海境家仆，倒像是一個從事航運生意，客居此地的過路商人。

雍鳳逑看見他的樣子不免笑了起來：“白爺爺，果然是個得力的人，這一身打扮倒是像模像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