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翻開黑色布袋的口子，袋子里裝著的美嬌娘終于重見天日了。

可是迎接她的卻還是錦森這張長滿了痦子和刀疤爪痕的臉。

剛剛在黑布袋里暗無天日的恐懼聯想，在這一刻全都化作充滿淫邪意味的丑臉，還正色瞇瞇地看著自己，一手捏著自己的香肩，一邊去解開束腰。

才呼吸到新鮮空氣的女子幾乎就要昏過去。

“嘿嘿嘿，小娘子，這一下可就沒有人可以打攪我們的好事了，桀桀桀......”

也不知錦森這個地痞流氓的喉嚨受過什么高人的點化，

竟然能夠發出這等非人類的笑聲，讓正常人聽著都直發怵。

女子一口氣梗在胸中不上不下，立時昏死過去。

溪流沿岸的灌木叢里，居然登時鉆出了一個貼地匍匐的巨大身影，像是受到了“桀桀桀”非人笑聲的強烈感召。

錦森察覺到了異常，卻還不等他回頭看清發生了什么。

貼地匍匐的巨大身影，生得人首蛇身，縷縷發絲如同一窩怪蛇，一溜煙探出了灌木叢，就如同自動索敵一般，張口將兩顆帶毒獠牙扎進了錦森的喉間動脈。

奇怪的是，錦森連一點痛苦也沒有感覺到。

甚至眼前開始出現騰云駕霧的幻覺。

他血液的流速變得無比迅捷，毒牙上的分泌物幾乎是在瞬間隨著提速后的血流遍歷了錦森的全身。

奇妙的毒液讓他頭一回體驗如此飄飄然的美妙幻境。

怕是就算此刻再給他十個女子，他也決計不會交換。

幻境之中，街頭那些往日好勇斗狠的打手們，個個都忽然跪在地上向自己俯首稱臣。

他們言辭懇切，痛哭流涕地輕吻著錦森已經穿出了一個破洞的靴子，恨不得把自己這輩子打娘胎里出來就做過的壞事一一向他懺悔一遍。

把他的靴子都快要親出了包漿。

錦森很享受這一切。

被人親吻靴子的感覺是如此的美妙。

他大方地揮手表示既往不咎。

像是為了獎勵他放下舊仇的超凡佛性，

廟中供奉的慈母娘娘突然活了過來，

妙手將他一把拉上了象征圣潔和尊崇的金蓮臺，解開了地涌金蓮顯化成的妙法蓮衣，像傳說中布施肉身的歡喜菩薩。

手牽著手，纖細的腰肢扭出了一陣讓任何人見了都要口干舌燥的靈活擺動，親身讓錦森體驗了一回什么叫做“天人化生”的奧妙。

那是錦森潛藏在內心深處最說不得的腌臜色欲。

本是說不得、做不得、想不得的絕對禁忌。

事已至此，他已經沒有心情再去理會眼前發生這一切的真假。

而是主動換了個靈活的姿勢。

桀桀桀，作為沐浴慈母娘娘恩光的荷湖子民，怎么能如此不孝順地讓慈母娘娘單邊發力呢？

“...”

錦森寬恕了別人的過去。

所以地龍婆也寬恕了錦森的人生。

歡喜幻境終期于盡，

順流而下的羊皮筏子上只留下了一具被吸干精血的干尸，和一個一身穢物的女子。

摩呼羅迦，或者說地龍婆，在對六欲纏身的傳統惡人施行點化和懲戒之后，重新鉆回了溪流兩岸上的灌木叢中。

想來，是尋找下一個超度對象去了。

“五濁惡土，無持香華。種種造惡，冥岸生華。”

——《地藏經·頌德篇·十六》

······

柳觀隨著蔡永安的帶領，下了碼頭之后，穿梭在往來漁民、魚販子之中，又走了小一陣。

這才終于脫離了岸邊碼頭那股濃重的海腥味，正式邁入荷湖的布滿百姓居所的核心城區境內。

讓一行人印象最很深刻，視覺沖擊最為強烈的，就是濃厚的禮佛風氣。

以及對地涌金蓮的強烈圖騰崇拜了。

也許風氣的來源就是傳說中那位地涌金蓮的慈母娘娘真身。

從碼頭上開始，風帆上系著的求平安的吉祥物，就是渲染著金色蓮臺的旌旗。

不論是黃泥房子、茅草小屋還是竹制的吊腳高樓，門前梁上掛著的都是金蓮菩薩的掛像。

凡此種種，看得柳觀一時之間也有些迷糊。

小小一個地涌金蓮的冷門小眾信仰，居然在荷湖這座孤島上呈現了一邊倒的絕對優勢，金蓮崇拜之風居然能夠刮到家家戶戶的門里。

也算是一種奇觀了。

只是有一件事，讓柳觀，甚至是所有神策府的司員們都感到有些難以理解。

荷湖島上的百姓，和信奉其他佛陀菩薩的教派完全不一樣。

并不像一般意義的佛教支流那樣熱情好客，愿意拉著你的手長篇大論地向你普及教義，宣傳慈母娘娘顯靈的傳說故事，說祂如何愛憐世人云云。

而是極為冷漠地看著自己這一行外來人。

簡直像是......

像是自己一群人還不如江里撈上來的王八那樣受人待見。

“哎呀，小姑娘，天下間居然有你這樣標致的女兒家家，倒像是慈母娘娘座下的玉女轉世似的。”

一位身材稍顯富態的老婆婆在兒媳的攙扶下，滿臉歡笑地停頓在雍鳳逑的面前，熱情洋溢地牽著她的手。

她的兒媳婦也沖著雍鳳逑和善地笑笑，顯然是對婆婆的話多有贊同：

“娘說得極是。就算是慈母娘娘廟里的金童玉女雕像，怕是也沒有姑娘你生的這一副好樣貌來得靚麗標致呦。”

雍鳳逑顯得極為合群，嬌怯地捂著微紅的俏臉連忙說了幾聲哪有的事。

交談之間對慈母娘娘的巧妙逢迎更是幾句話就輕松說進了這一對婆媳的心里。

她打蛇隨棍上，又說自己本不是江州人士，乃是聽聞了慈母娘娘在荷湖的傳說盛名之后，聞風而動來焚香拜見的，為的就是求個緣法。

婆媳兩個聽了更是心中歡喜，三兩句就打探到了她的來意，居然還是個心意極其誠摯的信徒，在大晉疆域上橫跨了這么老遠前來拜會慈母娘娘。

不免要拉著雍鳳逑駐足多聊一小會兒。

婆媳兩個甚至還用眼角余光鄙夷地瞥了以蔡永安為首的一行人，有意地拽著雍鳳逑的身子往街邊拉了拉。

長眉老仆只當沒有看到，只是沉默不語地緊緊跟在自家小姐身后，任她想如何便是如何，眼皮松馳地瞇著，似是在養足精神。

柳觀見狀啞然失笑。

原來不是嫌棄外來的異鄉人，而是嫌棄自己穿著的這一身神策府緇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