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想躲開的蘇文天，被老師拽回來。

“呵呵，口氣還不小。我倒要聽你說說什么偏差？！”

老師氣呼呼地指著講臺：“去，你上臺講，我坐你這兒洗耳恭聽。”

老師說完，一屁股坐在蘇文天的座位上。

老師覺得，要想管住這些學生，必須“擒賊先擒王”，他要用蘇文天“殺雞儆猴”。

蘇文天被搶了座位，站在旁邊好尷尬。

“老師，這不好吧，您消消氣接著上課吧。”

蘇文天覺得自己也不需要天天上課面對老師，沒必要跟老師弄僵關系。

老師瞥一眼蘇文天，感覺這小子有點兒外強中干，更堅定了他“殺雞儆猴”的決心：

“什么不好？！上臺！今天你必須說出一二三來！”

“唉~”蘇文天嘆口氣，“文哥只能勉為其難了。”

蘇文天大踏步走向講臺。

“同學們，你們記不記得有一篇課文叫做《皇帝的新裝》？”

在蘇文天的記憶里，這是他高中課文，但他不知道1979年的課本有沒有收錄這篇課文。

“我，讀過。”

一個女生小心翼翼地說道。

“皇帝？皇帝也穿喇叭褲嗎？”

一個男同學一臉壞笑地問。

另一個男同學備受啟發，喊道：“哈哈，原來是皇帝大人啊。”

看熱鬧不怕事大的學生們都來了精神。

一個男同學立馬雙手抱拳舉過頭頂，做磕頭狀：“恭迎皇上。”

另一個同學站起身，向著其他同學一揮手，然后對著蘇文天高呼：“吾皇萬歲！”

幾個調皮的男生女生跟著喊：“萬歲！萬歲！萬萬歲！！！”

在二十一世紀，開這樣的玩笑無所謂。

但在1979年，拿皇帝來來大比喻開玩笑絕對是膽大包天的行為了。

學生在教室里大喊“吾皇萬歲”，那是絕對的逆天。

老師大驚，猛然站起身把桌子拍得山響：

“閉嘴！都給我閉嘴！”

看著老師著急的樣子，蘇文天趕緊伸出雙手，在空中虛按兩下：

“同學們，別鬧，咱們還是聽老師的，接著說喇叭褲吧。”

蘇文天本想從《皇帝新裝》這個童話開講，慢慢引申到喇叭褲，現在只好放棄。

年輕的人們慢慢安靜下來，他們是真心地想聽聽這小子能說出點什么來。

“首先，我想問問，牛仔褲在你的心里是什么？”

蘇文天看看同學們，同學們很安靜，他們知道這個問題其實不需要他們回答。

“奇裝異服不正經？”

學生們依然安靜著。

只有那名老師，露出一絲冷笑：“不是嗎？”

蘇文天瞥一眼老師，接著問：“傷風敗俗，男牛氓”“女牛氓！”

這一次老師沒說話，只是冷冷的“哼”了一聲。

“我先說我的觀點：頭發的長短，褲腳的大小和思想的好壞沒有必然的聯系！”

“嘿哥們兒，您這話兒，局氣！”

一個留著長頭發的男青年，大聲回應著豎起大拇指。

蘇文天朝那男生點點頭，繼續說：

“我想說，不是喇叭褲驚世駭俗，是我們的思想還比較僵化、保守。”

“老師，同學們，如今改開啦，改開首先就是要解放思想。”

“國門小心翼翼地打開，世界潮流從門縫中撲了進來，我們怎么辦？當然是張開懷抱迎接嘍！”

“難道被撲倒嗎？”

“未來的世界將是多元的，不僅會有喇叭褲，還會有牛仔褲、蘿卜褲、卡其褲。”

“我們還會戴蛤蟆鏡、棒球帽。”

“女人的服裝更是千變萬化，會隨著時代的變遷，流行各種各樣服飾，緊身褲、健美褲、超|短|裙，甚至比基尼。”

“有人說喇叭褲源于西方水手，我們不應該崇拜西方時尚。”

“可是有人在敦煌壁畫里也看到了喇叭褲，有沒有可能是西方從我們祖先那里學到的呢？”

“其意義不僅僅在于時尚，更在于作為“開放”的最初嘗試。”

“喇叭褲見證了我們這個時代年輕人沖破思想禁區、追求個性解放、引領風氣之先、推動時代進步的勇氣。”

……

蘇文天越講越興奮。

從喇叭褲講到未來時尚，從未來時尚講到“樓上樓下電燈電話”，講到“大哥大”，講到“微電腦”。

教室里的年輕人聽得目瞪口呆。

蘇文天給他們描述的那個世界太美好，仿佛天宮一般。

如今的科幻小說里都沒有蘇文天說得這么美好，這么讓人期待。

“叮鈴鈴。”

不知不覺，下課鈴聲響起。

老師條件反射地站起身，神態仿佛也沒之前那么生氣了。

他長嘆一聲，夾起教案頹然出去，甚至連一聲“下課”都沒說。

老師走了，學生們卻一個都不動，他們意猶未盡。

看著老師珊珊而去的背影，再看同學們充滿青春與激情的眼神，蘇文天腦袋里忽然出現了一首歌。

那是上一世的歌曲，寫的是女歌星家鄉的一條街道，和在街道里發生的童年故事。

那歌曲的故事里，就有一個長頭發喇叭褲的哥哥，和那哥哥因為服裝被游街的事兒。

【有一天一個長頭發的大哥哥，在艷粉街中走過，他的喇叭褲時髦又特別……】

蘇文天不由自主地哼唱出聲。

“什么？這是什么歌？”

學生們的耳朵一下子支棱起來，他們對此很感興趣。

蘇文天干脆拿起粉筆，一邊哼唱，一邊在黑板上刷刷點點寫下一段歌詞——

【我記憶里的五道口】

【那里發生的故事很多】

【一天一個長頭發的大哥哥】

【在五道口中走過】

【他的喇叭褲時髦又特別】

【他也因此惹上了禍】

【……】

直到蘇文天把整個歌詞寫完，教室里的同學們一直都鴉雀無聲。

他們瞪大眼睛看著黑板上的粉筆吱吱嘎嘎地寫下每一個字，聽著蘇文天含混不清地哼唱著這首歌。

后來的人們很難理解，當一代人忽然由保守固執變成了開放自由，那心靈的沖擊是多么的強烈。

尤其是那個時代的年輕人，他們多么希望自己的探索與努力能得到認可得到發展。

哪怕是幾句簡短的歌詞，在這種背景和環境下，也是對心靈的一種慰藉。

最后一桌，一個梳著短發的女生也輕輕跟著蘇文天哼唱，同時還記錄著歌詞。

當蘇文天走到門口的時候，那短發女生突然抬起頭發問：

“蘇文天同學，我可以把你今天演講的內容發表出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