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節地帶的深處,天地陷入了一種超乎尋常的寂靜。天色不明,風似乎也失去了方向感,節氣律場完全紊亂,連靈識都開始變得模糊。洛驚蟄一行穿過一處塌陷的山口,眼前展現出的是一片黑石嶙峋的遺跡。
碑林。
一片密集如林的碑石,橫倒交錯地矗立在荒蕪的平原上。它們大多數已風化斷裂,甚至有些被未知的力量灼燒得焦黑扭曲。但仔細看去,每一塊碑石上都刻著某種奇異的文字與曲線,仿佛自然流轉的天道脈絡,又仿佛是節氣律場的投影。
霽清的神情罕見地變得肅穆:“節氣碑林,居然真的存在……這是節氣使團口口相傳的起源之地,也是被修正局多次抹除的歷史禁區。”
她從懷中取出一枚玉簡,玉簡中的內容正是使團歷代守護的節氣殘卷。兩者比對之下,碑文赫然一致。
洛驚蟄走近一塊完整的碑石,僅一眼,他就感到命格深處傳來刺痛。他觸摸碑面的一瞬間,腦中頓時被一幅幅幻象沖擊:數位面容模糊的修士,他們都擁有與他相似的命格波動,在不同的時代被修正局用“時間之刃”逐個抹除。
他不是唯一。
這不僅震撼了洛驚蟄,更擊碎了他潛意識中的僥幸。他曾幻想,也許自己的命格只是某種變異,是可以逃避的,但此刻他明白,這是一條有人走過,卻無人歸來的路。
霽清站在另一塊主碑前,低聲念出碑文:
“當驚蟄命格再啟,天道循環將重鑄。”
“命格之子,將踏入四重斷路:天、地、時、命。此路斷而不滅,唯有集齊節氣之鑰,方能貫通太初之門。”
洛驚蟄抬頭,看見碑文底部,刻著一個模糊的名字:“洛·?”。其姓氏清晰,名則被刻意磨滅。
他不自覺地攥緊了拳頭。
“‘洛’,是傳承的烙印……?”他低聲自語。
霽清點頭:“驚蟄命格每次覺醒,皆由‘洛’姓者承載。我們懷疑,這是天道自我糾錯下的一種‘身份回調’機制。你并不是‘繼承者’,你就是‘循環的本體’。”
驚蟄命格,意味著他是一個命格的回音,一個不斷被召回、不斷嘗試突破命運枷鎖的“歷史復寫體”。
碑文震蕩,碑林深處泛起一陣陣微光。碑林中央的主碑緩緩旋轉,一頁浮動在虛空之中——并非真實之頁,而是一種概念之印。
那是一段缺失的“紀年”:驚蟄紀元·回轉篇。
這一紀元未出現在任何宗門歷法、修真年譜或修正局數據庫之中,但卻被節氣碑文明確記載。它描述了一段歷史:驚蟄命格全面覺醒后,引發節律逆轉、天道錯位,導致修真界出現多時空共存的“時間崩塌”現象。
最終,被修正局封印、徹底抹除。
“這就是你命格之中為何總有幻象、殘響、過去他人的痕跡。”霽清輕聲說,“你的身體,是命運的容器,而不是獨立的個體。”
洛驚蟄一時語塞。他一直以為那些夢境、幻象、感知錯位是覺醒的副作用,但現在才明白,那是數個“自己”在不同時間線中共鳴的結果。
“若太初歷中存在驚蟄紀元,那我究竟是第幾個……?”
“沒人知道。”霽清搖頭,“有學者稱你為‘命格循環器’,有使團的老碑稱你為‘逆命之眼’。但在真正的太初歷中,你的身份只是——起點。”
洛驚蟄忽然想起那句碑文:
“命之斷,斷于自我。”
也許,他不該再問“我是誰”,而應問——“我要成為什么”。
這一夜,碑林深處,洛驚蟄一人坐于碑群之間,命格再度被動激活。與以往不同,這次沒有失控與幻覺,而是一種奇異的冷靜與聚焦。
他看到自己的意識被牽引入太初歷之環,那是一個由節氣構筑的巨大時間裝置。
環內浮現四條斷裂軌跡:
天之斷:高空裂縫中,漂浮著殘破的“太虛門”,象征失落的天道根源,節氣力量的最上位源泉,連接所有命格循環的初始點;
地之斷:大地裂谷底部,是倒塌的“季節圣塔”,其中封印著被修正局捕獲的驚蟄命者殘魂;
時之斷:鏡面河流之中,盤坐一位銀甲修士,背后流轉著萬千年輪,那是修正局之主,“終紀者”;
命之斷:混沌旋渦之中,一個身影緩緩凝聚成形——面容模糊卻熟悉,正是另一個洛驚蟄,但帶著完全相反的氣息。
洛驚蟄意識到,如果他不能打通這四條斷路,不僅無法掌控自己的命格,更將再一次淪為“被修正”的命運之人。
碑林外,霽清等人已搭起護陣,為他守護。而他終于做出了決定。
他睜開眼,看向霽清,聲音堅定:
“我要回春分柱陣。”
“你瘋了嗎?”霽清幾乎脫口而出,“你才剛穩定命格!回到律場核心,就等于把自己再次暴露在修正局的天眼下。”
“我知道。”洛驚蟄語氣卻異常清醒,“但如果我不徹底完成節氣裝甲的綁定,就只能永遠逃下去。我不是來逃避命運的。”
他頓了頓,手掌貼在胸口,感受著心臟深處節氣之甲未完成的波動:
“我要成為真正的‘命格主導者’,不是命格的奴隸。”
“我要打通那四條斷路,重新構建太初歷。”
“我要讓修正局知道——命運,不是他們可以定義的東西。”
與此同時,在修正局某處密室,棲銘站于天盤儀前,望著浮動的命運曲線圖。他身后是一位陌生修士,全身銀袍,面容模糊,唯有眉心處有一環形時鐘烙印。
“太初碑林已被激活。”棲銘低聲稟報。
那人緩緩抬手,一道詭異的咒文從指尖浮現:
“終紀收束計劃,正式啟動。”
銀袍人沉聲道:“命格循環已至‘第七歸點’,必須在驚蟄紀元回環之前徹底收束。”
“若他打通斷路,太初歷將再現。”
“那是我們所不能允許的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