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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雛鷹歸巢,戰書燃烽(二)

客棧的油燈忽明忽暗,映得藥乾臉色愈發陰沉。

他握著茶盞的手,咯咯作響:

“先生!您身系全寨安危,豈可如此鋌而走險?”聲音壓得極低,卻字字沉重:

“若今日有個閃失……”

吳宇摩挲著盞沿,沒有反駁:“是我欠思量了。”

茶湯映著吳宇疲憊的面容。

燈影里,白日遭遇在腦海中,愈發清晰。

尋常馭靈巫祝若沒有武者護持,哪敢獨自在外行走?

除非……像自己這般身懷異寶,體魄超凡的。

否則靈韻耗盡之時,怕是連孩童都能取其性命。

藥乾說得沒錯。

在失去靈雀偵查的情況下,孤身誘敵,簡直是在刀尖上跳舞。

若那劍匣客,多帶幾個幫手……

吳宇后頸,忽覺一陣寒意。

但當時情勢危急,若不當機立斷引開對面的不明威脅……

他還真怕藥乾二人和兩架馬車,會被對面發現。

“先生!”藥乾見他走神,急得碰翻了茶碟:

“咱們本該立即撤回山寨的!”

“時間不等人啊。”吳宇扶正茶碟,指尖沾了點潑出的茶水,在桌上畫了道蜿蜒水痕:

“若在平日,自當如此。”手指突然一劃,水痕斷成兩截:

“但黑云山的探子,既已出現,誰知道暗處,還藏著幾路人馬?

“今日是運氣好,撞見了明槍,若再來支暗箭……”

話說到一半忽覺不妥。

藥乾他們雖忠心,但終究只是普通山民出身。

藥志勇忽然插口:“長官,聽您所述,那背劍匣的青衫客,行事作風,怕不是黑云山的草寇。”

“的確。”吳宇摩挲著茶盞邊緣,沉聲道:

“不止不是黑云山的人……

“此人出手狠辣卻招式正統,倒像是衙門豢養的鷹犬。”

“可若真是官差……”藥乾皺眉:

“為何要孤身行動?又為何蒙面行事?”

“因為他叫劍星,襄平城的暗巡百戶,戰罡三重巔峰修為,原是岱岳劍宗的棄徒……”

敲門聲輕輕響起,隨即從門縫飄入一個刻意壓低的嗓音。

“寨主,屬下可否進來說話?”

吳宇唇角微揚。

剛才藥志勇說話時,他就察覺門外有人。

腳步聲輕若貍貓,卻無半分修為在身。

本以為是哪個偷聽的店小二,或者誰家的孩子。

正欲給藥乾遞眼色查探,倒沒想到是這滑頭。

“進來。”

木門開合間,一個瘦小身影如游魚般滑入屋內。

“火籽,見過寨主!”

“行了,別皮了。”吳宇輕笑著指了指身旁的位置:

“過來坐著說,你是怎么摸到這兒的?”

胡楊咧嘴一笑,露出兩顆虎牙,身子卻仍筆直站著:

“寨主您這是考我呢?”手指往窗外一劃拉:

“這清河城進進出出的,啥事兒能躲過我們火籽的眼線?

“您幾位剛在城門口露臉,我手底下的小崽子們就盯上啦。”

吳宇搖頭失笑,心中暗嘆這法子當真防不勝防。

若是成年密探跟蹤,他或許還會注意。

可這群半大孩子,蹬著草鞋竄來竄去,活脫脫就是一群撒歡的野鼠,誰會在意?

“倒是有幾分聰明。”他丟給胡楊一塊芝麻餅:

“過兩條街,換一撥人盯梢。你這本事,跟誰學的?”

“哪用學啊!”胡楊把胸膛挺得老高,油漬麻花的袖口在鼻子上一蹭:

“從前被賭坊打手、糧鋪伙計攆著滿城跑,自然就琢磨出這保命的門道來。”

說著突然壓低聲音:“這城里三百六十行,就數我們小叫花子的眼線最靈通!”

吳宇提起茶壺,倒了一杯熱茶推過去:

“照你說的,那人的來歷你都摸清了?”

“這幫混賬,可把兄弟們折騰慘了……”胡楊一屁股坐在床沿,先咬牙切齒道:

“為了偷聽他們酒后失言,哥幾個在聚賢樓和藝館蹲了四天!那些龜孫子,見我們要飯的就踢……”

“不過功夫沒白費。”他灌了口茶,臉上露出幾分得意:

“寨主料得沒錯,那伙人真是襄平派來的,說要去黑云山救個姓婁的官兒。”

他抬手比劃著劍匣形狀:“那背劍匣的叫劍星,衛所百戶,就是他帶的隊!”

吳宇摩挲著下巴:“既是官差,為何要遮遮掩掩?”

胡楊有樣學樣的摸著下巴上的疤痂:

“怪就怪在這兒……按那些當官兒的德行,本該帶著差役直接闖山的……”

藥乾手中茶盞一頓:“朝廷的人,需要怕誰?”

“怕比自己官大的唄……”胡楊隨口一說,然后忽然驚覺:

“聽說朝廷派來的欽差老爺,現在就在清河!”

吳宇指尖一頓:“欽差?細說。”

胡楊身子往前湊了湊:

“自打鎮北軍開拔北疆,朝廷就往襄東道派了個欽差大人巡檢。

“聽衙門后廚當差的王嬸說,這人還在清河沒走呢!”

“那就說得通了……”吳宇手指在桌面上輕輕敲擊:

“難怪城門守備,突然換上白衣,城外流民,也被盡數驅散……”

“我明白了!”藥乾突然倒吸一口涼氣:

“婁海東必是擔心侄兒被擄之事,傳進欽差耳中。這等丑事若被上達天聽……”

他做了個抹脖子的手勢:“所以才要偷偷摸摸,派那個劍星來救人。”

吳宇點頭,看向胡楊:“可知他們來了多少人?落腳何處?”

胡楊一仰脖飲盡殘茶,抹了把嘴:

“弟兄們早把他們老巢摸透了!不下百人,分住在城中各處。

“我這就帶你們去!”

“不急。”吳宇伸手虛按,俯身從床底拖出個灰布包袱。

咚的一聲悶響,包袱砸在桌上散開一角,露出里頭白花花的銀錠子。

胡楊喉結滾動,伸出的手指微微發顫:“這……這是……”

“自然是給你的經費。”吳宇勾起嘴角:

“原本明早要去臭水溝尋你。那條進出城的密道,以你的性子,肯定派人把守著。

“沒成想你自己尋來了,倒省了我踏那污水橫流的路。”

吳宇將銀兩往前一推:“早先說好招攬流民的賞錢,如今你既連刺探軍情的活兒都包了……”

“總不能叫跟著你賣命的娃娃們,還去偷泔水果腹吧?

“既然是為我們星火寨服務,這錢我們自然是要出。”

胡楊小心翼翼的扯開布袋一角:“這……這也太多了!”

吳宇隨意的擺擺手,笑道:“山寨剛賣了批藥材,這些你先拿著。”

見少年仍不敢置信的捏著銀兩發愣,又補了句:

“你要做的事可不少,沒錢怎么養你那幫小兄弟?”

燭火映照下,胡楊眼眶發熱。

他混跡街頭這么多年,見過太多人把他當小叫花子打發,唯有眼前這位寨主,從未用憐憫或輕視的眼光看他。

從初次見面時請他做事,到現在這般毫不避諱的,把大筆銀錢托付給他。

這種以真心換真心的認可,比眼前這袋銀子,更讓他心頭滾燙。

少年緊緊攥住袋口,沉甸甸的不僅是銀兩,更是一份千金難換的信重。

唉……

胡楊喉嚨突然有些發緊。

這世道里,肯這般信任一個臭水溝邊認識的小賊的,不是傻子,就是……

“等端了黑云寨的老巢,救回你爹娘……”吳宇的聲音將他猛的拉回現實:

“就帶著兄弟們跟我回山吧。城里終究不是個安生地兒。”

靜默半晌,胡楊突然抬頭:“寨主覺得‘火籽’這名字如何?”

“挺好的啊!”吳宇淡然一笑:

“一聽就是我星火寨一脈的!”

“那我那些沒爹沒娘的兄弟……”

吳宇聞言,雙手扶著方桌,挺直身板:“那當然是我星火寨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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