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宇神色如常的收回靈雀，對云朗點頭道：

“辛苦你了。寨中尚有要事，先告辭了。”

云朗抱拳：“分內之事，屬下便不遠送了。”

吳宇微微頷首，轉身離開小院。

身后，操練聲漸遠……

醫館內，藥香彌漫。

藥緣正坐在火爐旁，手中蒲扇輕搖，藥罐中咕嘟作響。

“先生。”藥乾見吳宇推門，連忙上前。

“如何？”吳宇行至榻前。

藥緣拭了拭額間汗水，輕聲道：

“方才探他經脈，血氣活絡甚多，當是要醒了。”

吳宇俯身細看，果見對方胸膛起伏有力，卻仍雙目緊閉。

忽然伸手，“啪啪”拍了兩下他的面頰。

毫無反應。

吳宇眸中閃過一絲狡黠，俯身在他耳畔低語：“靖狗，哪里逃……”

藥乾：？？？

藥緣：…………

袁云勇緊閉的眼皮下，眼珠劇烈顫動，呼吸驟然急促。

突然他猛吸一口氣，爆發出一陣撕心裂肺的咳嗽。

“水……”嘶啞的嗓音，像砂紙摩擦。

藥緣早已端來溫水。

一碗清水灌下，那張慘白的臉終于泛起一絲血色。

“這……是何處？”模糊的視線在屋內游移。

吳宇背著手站在床前：“可還記得，自己是誰？”

袁云勇的目光在觸及吳宇面容時驟然一顫，昏迷前的記憶如潮水涌來。

他閉目喘息，喃喃自語：“袁云勇……襄東軍徐千總帳下……”

忽然瞪大雙眼，掙扎著要起身：

“云明！云朗他們……”

“都活著。”吳宇一把按住他肩膀：“可還認得我？”

袁云勇定定望著眼前，這張溫潤如玉的面容，緊繃的身體漸漸放松：

“是……是您救了我們？

“正是。”

袁云勇聞言，再次試圖起身，聲音中帶著感激：

“在下袁云勇，多虧恩公救命之恩，敢問……”

他努力了數次，想要起身向吳宇行禮，卻發現自己無法動彈。

他完全感受不到下半身的存在。

袁云勇臉色驟變，慌忙掀開被子查看。

雙腿完好，卻怎么也無法控制它們移動。

“我這是……”

藥緣此時已熬好湯藥，端到吳宇面前。

吳宇接過藥碗，遞向袁云勇：

“先把這個喝下。”

袁云勇沒有接過藥碗，也沒有回答吳宇的話。

只是呆呆的看著自己的雙腿。

吳宇見狀，輕嘆一聲，將藥碗放在一旁，對藥緣說：

“你也辛苦了，先回去休息吧，他應該沒有大礙了。”

藥緣乖巧的應了一聲，便退出了病房。

待藥緣的腳步聲遠去，吳宇凝視著袁云勇：

“你可還記得，昏迷前最后的情形？”

袁云勇攥緊被角的手指這才松開，揉了揉眉心：

“我們被東寧的擺牙喇追殺……我的戰馬暴斃……”他猛然睜大眼睛：

“我服下絕纓鴆！絕纓鴆？！”

雙手突然劇烈顫抖起來：“這不可能……我怎么可能還活著？”

“冷靜。”吳宇按住他肩膀：

“你現在經脈寸斷、五臟受損，情緒波動只會加重傷勢。”

“經脈盡斷……”袁云勇喃喃重復，突然死死盯住吳宇：

“絕纓鴆的毒性，我再清楚不過，除了太醫院的圣手，無人能解……你到底……”

“不是我。”吳宇打斷道：“是我夫人。”

袁云勇瞳孔微縮，眼前驀的浮現，方才那個白發少女低頭煎藥的身影。

袁云勇艱難的用手肘撐起身子，靠坐在墻邊，鄭重的抱拳行禮：“方才失禮了。

“在下袁云勇，襄東軍一把總。敢問恩公尊姓大名？此地又是何處？”

“步桓山，星火寨。”吳宇負手而立，嘴角掛著若有若無的笑意：

“我是寨主，吳宇。”

“山寨？那你們……”

“正是你所想。”吳宇輕輕頷首：“我們是土匪。”

袁云勇的表情瞬間凝固，整個人如遭雷擊。

步桓山……星火寨……土匪？

土匪有馭靈巫祝？有萬象醫師？？？

見他久久不能回神，吳宇不由苦笑：“雖是匪寨，但不必驚慌。”

“至于你的兄弟們……”他故意拖長聲調：

“都安然無恙。畢竟一群逃兵，也換不來多少贖金……”

袁云勇聽見“兄弟”，回過神來：“那吳寨主，我的那些兄弟……”

“很抱歉，暫時還不能讓你們見面。”吳宇聲音平緩：

“救了你們不假，但終究是外人。”

袁云勇沉默片刻，眼中閃過思索：

“寨主為何要救我們這些逃兵？

“簡單。”吳宇撣了撣袖口：

“有人在我的地盤鬧事，自然要管。”

苦澀的笑意在袁云勇臉上蔓延：“倒是給寨主添麻煩了。

“不知要如何報答，才能……讓我們離開？”

“離開？”吳宇眉梢微挑：

“你們要去哪？”

“呃…………”

袁云勇的嘴張了又合，卻吐不出半個字。

是啊，帶著這些殘兵敗將能去哪里？

回軍營？與送死何異？

若真求死，當初也不必拼死突圍了。

袁云勇的目光漸漸黯淡，望著窗外的山色出神。

仿佛看見了兄弟們，無路可走的未來。

“再者……”吳宇的聲音突然響起，打斷了袁云勇的思緒。

“你可清楚自己現在的情況？”

袁云勇低頭看著毫無知覺的雙腿，強撐精神抱拳：

“請吳寨主明示。”

“方才已經說過，你經脈盡斷，五臟受損。”吳宇停頓片刻：

“雖保住了性命，但這雙腿……恐怕再無行走之能，武道之路，至此斷絕。”

這句話猶如驚雷劈下，袁云勇的臉，瞬間血色盡褪。

對一個武者而言，這簡直是比死亡更殘酷的宣判。

“說了莫要激動。”見他神情恍惚，吳宇伸手按住他肩膀：

“我夫人雖是萬象二重的醫師，治不好你，不代表世上無人能醫。”

他指尖微微用力：“若有朝一日遇見更高明的醫者，未必沒有痊愈之機。”

袁云勇神色稍霽，強打精神道：

“是在下失儀了。方才吳寨主提到……”

“救你們自然不是無償。”吳宇抬手制止：

“雖說換不了贖金，但我確有要事相詢。”

他指了指床邊的藥碗：“眼下且先服藥靜養。待明日我再來時，望你能想清楚將來打算。”

轉身欲出之際，吳宇忽然駐足：

“忘了告訴你，你的弟兄們已應允為我效力十年，以換取救治你的機會。”他指尖輕叩門扉：

“所以，去留只是你一人的事，與他們……再不相干。”

房門輕闔的聲響，驚醒了恍惚中的袁云勇。

他獨自靜坐良久，終是化作一聲長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