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好！”吳宇眼中精光一閃，那敲擊桌面的手指猛的頓住，聲音里透出壓抑不住的激越：

“萬事俱備，只欠東風！銅料一出，即刻組裝試機！”

他按下心緒，目光轉向一旁挺直腰板的藥命：

“藥命，這段時日，寨子里可還太平？

“沒再鉆進來些不干不凈的蛇蟲鼠蟻，或者……

“撞見些行蹤詭秘的‘影子’吧？”

藥命霍的站起身，蒲扇大的巴掌把胸脯拍得山響，震得桌上水碗都晃了晃：

“恩公您就放一百個心吧！

“這段日子，風平浪靜，鳥毛都沒掉一根！

“屬下這些日子，眼珠子都沒敢從我妹子身上挪開半分！

“山上山下，明哨暗樁都加了雙倍，日夜巡梭，連只野耗子想溜進來都得掂量掂量！”

他喘了口氣，臉上帶著點邀功的得意：

“水老村長那邊也沒閑著，帶著鄉勇把山下篩了好幾遍！

“那些逃難過來、沒個同鄉熟人作保的，統統登了‘另冊’，重點盯著呢！

“別說咱寨子里安生，就是步桓山左近百十里，連個毛賊鬧事的響動都沒聽見！”

吳宇微微頷首，心底卻暗嘆一聲。

這般太平光景，若能長長久久，該有多好。

此番突襲老禿頂子，算是將黑云山的脊梁骨都打折了！

如今的殘兵敗將，怕是連山下星火村的鄉勇都未必敵得過。

然而……

一絲冰冷的陰影，悄然爬上心頭。

李雄那廝，竟沖破了戰罡四重的關隘！

四重戰罡……

吳宇眼皮跳了跳。

若那李雄真紅了眼，不管不顧殺上星火寨……

他吳宇此刻，還真沒十足把握能摁住這頭瘋虎！

上一個見識過的四重境，還是李虎吞了那血色邪丹催出的怪物。

那東西在袁教頭口中，不過是“堪堪摸到四重門檻”，可其兇威……

一個沖撞便轟開了厚實的寨門！

那等蠻力，簡直抵得上他嘔心瀝血鑄出的那幾門野戰加農炮！

一個失了神智的怪物尚且如此……

那李雄，可是浸淫武道多年、狡詐如狐的積年老匪！

其兇焰，又該是何等滔天？

“小緣……”吳宇壓下翻騰的思緒，目光轉向一旁欲言又止的藥緣。

這丫頭從議事開始，就坐立不安，粉眸里盛滿了躍躍欲試的光：

“醫館那邊……可是有事？”吳宇放緩了語氣問道。

藥緣一聽被點名，眸子瞬間亮起，像點亮的琉璃燈：

“吳宇哥！我……我是不是可以……”她聲音帶著雀躍的顫音：

“我……我想恢復每日下山去！山下那些鄉親，傷患……”

“不行。”吳宇斬釘截鐵，瞬間截斷了藥緣后面的話。

他眼神變得異常嚴肅，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壓：

“山下的醫棚藥鋪已成體系，尋常頭疼腦熱、跌打損傷自有章程應對。

“便是遇上重患……”他頓了頓，強調道：

“快馬沿著新修的盤山道奔上來，撐死一個時辰！

“何須你日日奔波？”

他身體微微前傾，目光如炬，緊盯著藥緣：

“更何況，黑云寨那窩毒蛇，誰知道會不會再吐出信子？

“你不是武者，更是山寨里獨一份的萬象醫師！

“你若下山，便是將自己置于眾矢之的！

“此事，斷無商量！”

“哦……”藥緣被他嚴厲的目光和話語刺得小臉一白，嘴唇翕動了幾下，終究沒敢再爭辯。

吳宇見她這般情狀，話鋒悄然一轉，聲音放軟了些，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安撫：

““正好，眼瞅著入冬了，大雪一封山，外面鬧騰的進不來，咱們也出不去。”

他目光掃過眾人，帶著一種蟄伏期特有的沉凝：

“正是貓在屋里頭，圍著火塘，鼓搗點壓箱底‘好玩意兒’的時候！”

他特意看向藥緣低垂的發頂，聲音里摻進幾分匠人得了好材料的興奮：

“工坊那邊，費了牛勁，總算燒出了幾窯能耐火的玻璃。

“等那些玻璃瓶子、罐子、還有細管子造出來，小緣，你得幫我大忙！”

藥緣低垂的腦袋，微微抬起，粉眸中重新燃起一絲微光。

吳宇的聲音陡然拔高了幾分，帶著一種開荒拓土般的、近乎粗糲的熱切：

“咱們得把大蒜素、青霉素這些救命藥給弄出來！

“前些日子讓你用霉米餅子養在瓦罐里的那些綠毛，就是它！

“都是能從閻王爺手里搶命的寶貝疙瘩！

“還有那酒精，也得想法子提得更純，殺毒療傷，離不得它！

“往后，這些瓶瓶罐罐里的東西，就是咱寨子里多少人活命的根基！你得摸得透透的！”

他刻意描繪著前景，將藥緣的失落引向更重要的責任。

藥緣聞言，小臉上終于重新綻開一絲光彩，用力點了點頭。

粉眸里重新漾起清亮的光，雖不能下山，但這般……

似乎也不壞。

能幫吳宇哥做這些關乎人命的大事，意義同樣非凡！

吳宇的目光最后落在那兩位一直沉默的老者身上。

尤其轉向那位坐在特制木輪椅上、氣勢如山岳的袁云勇：

“袁教頭，您老這邊……可有什么難處？”

他語氣帶著對長者的敬重。

袁云勇抬起眼皮，緩緩搖頭，聲音低沉，帶著金鐵摩擦般的沙啞：

“大問題沒有。老夫……心中甚慰。”

他抬眼，目光如鷹隼般掃過吳宇：

“寨主能聽進老夫這殘廢的聒噪，將‘全民皆兵’之策如此快便落地生根，是寨子之福。”

他頓了頓，看向角落里的云朗四人：

“這幾個小子，山上山下跑斷了腿，分批次操練男女老幼，教他們辨旗號、知進退、守垛口。

“如今，便是婦孺，危急時也能搬石遞箭，支應城防……

“這骨頭架子，算是搭起來了。”

“然則——！”話鋒一轉，袁教頭的眉頭鎖成了山巒：

“只是……光有架子，沒肉填啊！”

他枯指猛的一敲扶手，帶著一股久經沙場的老將，才有的切膚之痛：

“城防器械，捉襟見肘！

“山上兵武庫里那些繳獲的破爛刀槍，連寨里的青壯都分不勻實，豁口的豁口，卷刃的卷刃！

“山下星火村？”他粗糙的手指猛的指向山下方向，語氣沉痛：

“更別提了！

“守著那般雄渾的城墻，手里攥著的，卻多是些凡鐵削尖的木棍當梭鏢，攢的那點子箭矢，怕是連山雞都射不死幾只！

“此等情形，縱使兒郎們練得筋骨如鐵，沒有趁手的家伙，如何抵擋豺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