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宇眉頭緊鎖。

李雄這狗東西，為了取自己性命，竟不惜砸下血本，請動這索命的閻羅？

但他心中仍有疑慮：“墨兄，既然如此難纏，為何不直接派個金牌殺手？豈不省事？”

“嘿，這就是煙雨樓的陰狠處了！”墨酉乾冷笑一聲，紫竹扇點了點令牌：

“這牽扯到他們的‘閻王賬’和‘登天梯’！

“具體內情，道上也是諱莫如深。

“只曉得他們收錢是契約制，一旦簽下，便是生死簿上畫了押！

“選定目標后，先由鐵牌殺手出手。

“若連折三個鐵牌，或是無人愿接這燙手山芋，這單子才會升格，輪到銅牌出手，同時那懸賞的價碼……

“也會水漲船高！”

他眼中閃過一絲忌憚：

“最要命的是，這契約一旦落定，便再無回頭路！

“委托之人想中途撤單？門兒都沒有！

“若是最后付不起那，層層疊加的天價酬金……”墨酉乾做了個抹脖子的動作，聲音壓得更低：

“煙雨樓自有法子，從委托人身上，連本帶利的‘取’回來！

“所以啊，能請動這幫活閻王的，那都是……

“結下了不死不休的血海深仇！”

墨酉乾說到此處，臉上竟浮現出一絲，悲憤與后怕交織的復雜神色。

他下意識的摸了摸自己心口，仿佛那里還殘留著某種驚悸：

“唉……真沒想到啊……我那幾位至親的手足兄弟，竟狠毒至此！

“我都躲到這襄東的窮山惡水來了……

“他們竟還是不肯放過我！

“連煙雨樓的索命帖，都遞上門了……真是……真是趕盡殺絕啊！”

他語氣沉痛，眼神哀戚，仿佛正承受著巨大的背叛與痛苦。

吳宇：…………

他臉上的表情瞬間凝固，嘴角幾不可察的抽搐了一下……

用一種極其古怪、混雜著錯愕、無語和“你認真的嗎”的眼神，默默的看著眼前這位，沉浸在自己悲情劇本里的墨大老板。

大哥……

這刺客是沖著我來的！

他臨死前喊的是‘黑云山李雄要取你狗頭’！

跟你那豪門恩怨有一文錢關系嗎？！

你被迫害妄想癥吧？！

一時間，城門口的氣氛變得異常微妙。

只有火把燃燒的噼啪聲，和墨酉乾那沉重而投入的嘆息，在夜風中飄蕩。

吳宇剛想張口點破，這刺客是沖自己來的，話到嘴邊卻猛的頓住。

一個模糊的念頭，如電光般閃過腦海。

他硬生生把話咽了回去，轉而盯著墨酉乾的眼睛，沉聲問道：

“墨兄，你方才說……煙雨樓選定一個目標，簽下血契？”他刻意放緩了語速，字字清晰：

“那這契約上的目標……能是許多人么？”

“不會。”墨酉乾被他問得一愣，下意識搖頭，紫竹扇也忘了搖：

“煙雨樓的規矩，一契一人命。

“便是皇帝老子的懸賞令，也只點一個名頭。

“屠門滅戶、牽連無辜的臟活兒……他們不屑接，也壞了‘判罪索命’的招牌。”

他語氣篤定，帶著對這套規矩的某種古怪敬意。

吳宇心頭那點疑慮瞬間凝成了冰……

這刺客臨死前叫囂的，可是要殺他山寨里“好些人”！

這蠻橫作風，跟墨酉乾口中那套“判罪索命”、“一契一人”的森嚴規矩，簡直是南轅北轍。

兩人此時已站起身。

墨酉乾似乎想驅散方才自怨自艾的尷尬，唰的抖開折扇，故作輕松的搖晃著，又補充道：

“對了，還聽聞這煙雨樓內里也分南北。

“南邊那支，喚作‘血雨樓’，行事如烈火燎原，霸道狠辣，只求結果不問手段。

“咱們北邊這支，才是正根的‘如煙樓’，講究的是‘殺人紅塵中，脫身白刃里’。

“行事詭秘如煙，不留痕跡。”他用扇骨虛點了一下吳宇手中的令牌：

“各由一位神秘樓主統轄，南北合璧，方為完整的‘煙雨樓’。”

啪！

紫竹扇被他猛的合攏，在掌心敲出一聲脆響。

墨酉乾對著吳宇拱了拱手，臉上帶著幾分歉意和無奈：

“關于這煙雨樓的傳聞，小弟也就知道這么些皮毛了。

“至于如何尋其門徑、遞帖子、簽血契……

“那更是云山霧罩，小弟實在不得其門而入。”他嘆了口氣，神情真摯，：

“說來慚愧，初來乍到，就給吳兄的寨子招來這等禍事，小弟……”

“墨兄！”吳宇突然打斷他，方才的疑惑已盡數化為一種沉冷的篤定：

“不必自責。”

“我看此人……”他掂了掂手中冰冷的鐵牌，嘴角勾起一絲冷峭的弧度：

“多半是個冒牌的西貝貨！

“要么，就是煙雨樓里壞了規矩、叛門而出的孽障！

“而且，他這趟買賣的目標，絕非墨兄你！”

墨酉乾愕然：“冒牌？叛徒？”

他連連搖頭，仿佛聽到了天方夜譚：

“吳兄莫要說笑！

“江湖上，誰敢冒煙雨樓的名頭行事？活膩歪了不成？

“更遑論叛逃！煙雨樓對付叛徒的手段，比索命還要狠毒百倍！”

“況且……”他狐疑的上下打量著吳宇：

“煙雨樓的價碼，吳兄你……能惹上什么人物，值得對方下這般血本？”

他目光又落回那鐵牌上，語氣帶上了一絲不易察覺的悚然：

“若真如吳兄所言，是叛徒或冒牌貨，那麻煩……恐怕更大！

“小弟隱約聽聞，除了被煙雨樓永無止境的加碼追殺，似乎還有一條險路可走……”

他壓低了聲音，如同在訴說一個禁忌的傳說：

“那就是反殺來襲的煙雨樓殺手，奪其令牌！如此……

“或能頂替其編號，成為煙雨樓新的‘鬼’！

“以此……了結舊契，開啟新孽！”

吳宇聽得眉頭直跳。

這都什么亂七八糟的邪門規矩？

他深吸一口氣，壓下心頭的荒謬感。

抬手用力拍了拍墨酉乾的肩膀，力道大得讓對方一個趔趄：

“墨兄且放寬心！今夜你只管回棧中高臥。

“我吳宇拿項上人頭擔保，這刺客絕非沖你而來！”

他目光掃過地上那具扭曲的尸體，語氣斬釘截鐵：

“其中緣由，明日必當細說。

“眼下，我還得好好再查查他的根腳。”

“聽了墨兄一席話……”吳宇掂著鐵牌，眼中寒光閃爍：

“小弟如今，倒有七八分把握……

“這廝，九成九是個壞了規矩、被煙雨樓追殺的喪家之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