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端起粗陶杯又啜了一口，潤了潤喉嚨，眼中閃爍著商機：

“再加上，家中剛得了準信兒，襄東衛所和北戎那邊，這仗啊，暫時是打不動了！

“這意味著什么？意味著邊市重開就在眼前！

“這可是潑天的商機！”

“小弟這才火急火燎的趕過來。”墨酉乾越說越興奮：

“就是想趁著消息，還沒完全散開，地價還沒飛漲……

“趕緊在清河城，和幾個要緊的榷場附近，盤下些好鋪面、倉場！先占住碼頭！”

他頓了頓，臉上露出一種探寶者的熱切：

“還有一樁巧宗兒！

“聽聞這臥牛嶺外圍，那罩了百年的鬼霧，前些日子竟破天荒的散開了！

“這地界兒，自古就藏著些好東西，如今霧散，正是‘撿漏’的好時候！

“小弟也想順道去碰碰運氣，看能不能淘換到些蒙塵的寶貝……

“這才日夜兼程，一口氣趕了過來！”

“哦——！”吳宇拖長了調子，恍然大悟，臉上笑容更盛，真心實意的拱手：

“那真是要恭喜墨兄了！

“執掌一方，大展宏圖，指日可待啊！”

這消息對他而言，簡直是雪中送炭！

若墨酉乾這老熟人，能常駐清河，手握一方商脈……

對他日后在這襄東地界行事，無論是互通有無、打探消息，還是銷贓……呸，是“處理”山貨特產，都將是難以估量的臂助！

吳宇這邊正盤算著，如何借墨酉乾的東風。

卻不知墨酉乾心中，早已將他吳宇，視作一樁更大的“奇貨”！

要知道，他第一次跟著吳宇踏入這步桓山時，那是什么光景？

寨墻不過丈許高矮，剛和另一伙山賊血拼完。

四處還冒著黑煙，寨子里人影稀落，破敗得跟遭了兵災似的。

窮！是真窮！

可這才幾個月？！

從他馬蹄，踏入步桓山地界那一刻起，心頭的震驚就沒停過！

原先那崎嶇得能顛散人骨頭的山道，明顯被刻意平整過！

雖然夯土的痕跡還很新，但寬闊齊整的架勢已現。

越往深山腹地走，非但不見荒涼，反而開山鑿石、伐木墾荒的壯丁越來越多。

及至看到那座巍峨聳立、燈火通明的星火村寨……

墨酉乾心頭的震撼，絲毫不亞于當日的劍星！

這哪里是山寨？

這分明是在窮山惡水里，生生造出了一座井然有序的小城！

想到此節，墨酉乾心頭那股商人特有的探究欲，徹底被勾了起來。

他放下茶杯，眼中精光閃爍，語氣帶著由衷的贊嘆，和強烈的好奇：

“吳兄，說句掏心窩子的話，貴寨這番氣象，實在是……

“令莫某嘆為觀止！短短數月，竟有如此翻天覆地之變！”

“簡直是點石成金的神仙手段！”他站起身，對著吳宇鄭重一揖：

“不知吳兄可否賞臉，帶小弟在這寨中各處走走，開開眼界？

“也好讓小弟學學，這化腐朽為神奇的本事！”

“墨兄過譽了！請！”吳宇心中暗笑。

這墨酉乾，不愧是商海里泡大的老泥鰍，眼毒心亮。

這是要探他的底，掂他的斤兩呢！

正好，他也想亮亮肌肉。

當下，吳宇親自引著墨酉乾，如同向導般，在這座他一手締造的“奇跡”中穿行起來。

從規劃整齊、青磚灰瓦的聯排民居小樓。

到人聲鼎沸、攤販林立的中央廣場。

被寨民稱為“星火堂”的政務服務中心、飄著藥香的醫館、書聲瑯瑯的蒙學堂……

最后，來到了爐火熊熊、叮當作響的煉鐵坊。

一路上，墨酉乾注意到，此間山寨，與他印象中的匪寨，有著天壤之別……

里面人影忙碌，有條不紊，雖然清貧，但整潔有序，煙火氣十足！

而且，時常看到幾個穿著星火衛短褂的漢子，在維持秩序。

廣場上攤販，買賣公平，不見強取豪奪……

讓他墨酉乾，暗暗心驚，這管理的精細。

直到最后，看到鍛打鐵器的場景，墨酉乾的瞳孔猛的一縮！

這產出，絕非僅供山寨自用！

墨酉乾手中，緊握著那柄沉甸甸的鐵鎬。

指腹反復摩挲著，鎬身與鎬刃銜接處，那流暢得驚人的弧線。

又屈指在鎬頭上“鐺”的一彈，聽著那清越悠長、毫無雜質的回響。

他面色凝重，眼中精光爆閃。

終于按捺不住，抬頭看向吳宇，聲音帶著一絲難以置信的干澀：

“吳兄……貴寨這冶鐵的手藝……當真是神乎其技！”

他掂量著鐵鎬，仿佛捧著一件稀世珍寶：

“這……這絕非尋常凡鐵！質地之勻，雜質之寡，韌性與硬度兼顧……

“便是比那百煉匠人出品，怕也……不過如此了！”

吳宇嘴角勾起一抹極淡的笑意，心中暗贊：成了！

要的就是你這反應！

否則那兩座日夜吞吐烈焰、耗費無數心血立起來的高爐，豈不是白燒了？

眼下唯一的短板，就是穩定的優質焦炭來源。

若能解決，憑他腦中那些遠，超此世凡俗的冶煉法門。

足以在這工業粗陋的世道里，鑄就一方鐵器霸業！

“墨兄謬贊了，不過是山野粗陋手藝，混口飯吃罷了。”吳宇語氣謙遜，眼神卻銳利如刀，直指核心：

“不過，若墨兄還看得上我步桓山這點微末產出……

“日后，山寨所出的鐵器農具，無論鋤鎬犁鏵，還是斧鑿刀鐮。

“便全權托付給墨兄的商路代為發賣，如何？”

墨酉乾聞言，那雙精明的眼睛，瞬間瞇成了一條縫，如同嗅到血腥的貍貓！

他方才所言，絕非虛詞！

手中這鐵鎬，入手沉重，紋理細密如流水，刃口隱泛青灰色冷冽光芒，敲擊聲清越無雜——

這分明是千錘百煉、雜質盡除的上等精鐵！

尋常鐵匠鋪子，十爐鐵也未必能出一件這等成色！

成本之高，難以想象！

他執意參觀這山寨，就是憑著商人近乎本能的嗅覺……

一個能在窮山惡水間，憑空造出井然城寨的地方，必有奇貨！

果然，在這爐火最盛之處，挖到了真金！

兩個心思剔透如琉璃的老狐貍，目光一撞，空氣中仿佛都擦出了火星。

墨酉乾臉上的笑容，瞬間變得無比熱絡，如同春風化凍：“吳兄此言當真？！

“若真能得貴寨鐵器專營之權……

“哈哈！那小弟可是攀上金山了！這買賣，小弟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