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柔的江湖俠客也吃齋飯去了。
大殿里稀稀拉拉,沒什么人。
“公子?!膘`槐輕聲道:“感覺如何?”
陳圣揉了揉眉心:
“我似乎燃起一丈命火,但又很快熄滅......大抵是文脈桎梏的原因。”
“一丈?”靈槐微微一驚:“尋常點命火者,能有寸許,便算過關,得一尺命火者,已是天縱之資......”
一丈有十尺,計百寸。
陳圣神色鎮定:
“羅漢米的能為.....我能感覺到,命火的底子還在,等解了文脈桎梏,再點命火時,一丈依舊是一丈?!?
緩了緩,他轉而問道:
“那位王爺呢?”
“也吃齋飯去了,估摸再有半柱香功夫,也都該回來。”靈槐伸出白皙小手,握住陳圣的手掌:
“公子,驚否?悸否?”
陳圣搖頭:
“不驚不悸,蜀王算是一個變數,但并不影響什么,甚至或許有好處......我在想,這些人齊聚昭覺寺的真正目的,究竟是什么?”
他沒往深處說,這兒畢竟是天王殿,誰知道那些高僧大德能聽多遠?
身前又沒銅磬可敲!
蜀王,內行司,北楚的諜探,甚至漢王世子與陳德清......
方才爭賜福時,可沒見漢王世子與陳德清有多上心。
那何故千里迢迢來此昭覺寺?
若說那些普通的世家子和江湖俠客也就罷了,搏一個機會,尚能理解,
可陳德清與漢王世子?
盤坐在明黃蒲團上,陳圣一點一點的思索著,內行司要自己一死,大抵是借機破掉昭覺寺的金身,尋個能破寺伐廟的名義,
但為什么要破寺伐廟?
為何西蜀歸慶之后的二十二年間沒什么的動作,反而今日要找上昭覺寺的麻煩?
陳圣覺得,或許莊洪會知道一些。
沉思間,他感覺靈槐握著自己的手,微微緊了一緊,側頭看去,四目相對。
靈槐似乎猜到了陳圣的念頭,輕聲道:
“以力破巧,以點擊面。”
陳圣明白她的意思,猜不透的機巧,琢磨不清的事兒,便不猜也不琢磨了。
一幕大局,是一件又一件的小事局堆疊成的,
自己沒有掀開大局的能力,卻能將當下所直面的小事局的桌,給掀了。
他朝著靈槐微微點頭,長木箱掀開一線,其中的竄天箭劃入靈槐衣袖。
吃齋飯的外客們陸陸續續的回到了大殿,
半柱香功夫,殿中又坐了個滿滿當當,大多都在盯著陳圣瞧望,羨慕他的那碗羅漢粥,驚悸于那舉起粥碗的恐怖力道。
老王爺也回了大殿,輕哼著不知名的山野小曲,看上去隨意散漫,走過明黃蒲團時,腳步微頓。
他看向戴著西蜀鬼面的大蠻:
“要不要來給本王當個親衛?”
陳圣心頭一沉,蜀王不可能不知道自己是誰。
他沉默片刻:
“多謝王爺厚愛,俺不會當親衛。”
老王爺笑瞇瞇的拍了拍陳圣的肩膀,而后吃力的爬上了佛像,坐回了佛頂。
方丈走來,唱了聲阿彌陀佛:
“午齋已畢,老衲當為三位施主依次賜福,賜福后,將開昭覺寺中洗身池,諸位施主皆可入內,也算沒白來一趟昭覺寺?!?
殿中來客頓時喜笑顏開。
“首賜?!?
方丈伸手一引,戴著白臉面具的阿蠻站起身,規規矩矩的站在方丈跟前。
殿中死寂,經帷后的僧人也不再敲擊木魚。
“小施主,命中極貴,心性淳樸,老衲問你,可有所欲?”
“欲?”阿蠻呆懵懵的開口。
方丈笑道:
“便是打心眼里喜歡的東西?!?
底下,白蛇寨來參加法會的寨民伸長了脖子,寨主眼睛晶亮——他們自然能聽出阿蠻的聲兒。
“丫頭,要大的,要個大的!”
寨民們心頭喊著。
“打心眼里喜歡的東西......”
阿蠻眼睛一亮:
“錢!俺喜歡錢!”
她憧憬道:
“每次來北市,好多好東西都要錢才能買到呢,比如糖鋪子的小點心,鐵匠鋪子的弓刀,還有好看的小燈籠......我喜歡錢!”
寨主捂住心口,俠客、世家子們輕笑,倒也并不嘲弄,反而認為這個小蠻女質樸著。
誰不愛錢呢?
方丈微笑:
“善,老衲便賜你,一份財運?!?
他誦阿彌陀佛,殿外風卷云蕩,手掌在阿蠻的頭上,再一撫過。
“如此,小施主便得財運亨通?!?
老方丈臉上多出一絲皺紋。
阿蠻茫然:
“就完啦?財運亨通是什么?”
老方丈道:
“行商必有所得,囤積必有所獲,若出入繁華城池,行步三十,必拾金撿銀,此為,財運亨通?!?
“撿錢!”阿蠻眼睛大放光明,喜滋滋的朝方丈一拜,蹦跶回了蒲團上。
不只是寨主,殿中很多世家子與江湖俠客,也都捂住了心口——暴殄天物?。?
“靈槐施主?!狈秸稍僖灰?,靈槐緩步上前。
“施主聰慧絕頂,所欲所求,老衲恐怕賜不下,贈不了,然慧極必傷,老衲便賜施主,五百年天壽,如何?”
許多人的呼吸急促起來。
五百年壽??
古往今來,幾人能活到五百年?
靈槐卻搖頭:
“五百年太久太久......我易招邪祟,怕鬼,方丈賜我避邪,可以嗎?”
“佛門正大,最鎮鬼物,自無不可?!?
方丈含笑,手掌撫過靈槐頭頂,自己臉上多出三絲皺紋。
“老衲賜靈槐施主,頭頂肩上三盞天生佛燈,一盞莊嚴,一盞釋迦,一盞彌勒,可降鬼鎮邪,避禍禳災?!?
靈槐看上去,似乎沒什么變化,施了一禮,并未回到明黃蒲團上,而是干脆的坐去了殿門口的灰蒲團。
倒也無人過問。
最后是陳圣。
“施主,佛性深厚卻命運多舛,既答上三問,老衲便當行大賜。”
“老衲觀施主身上,有厚重文脈之桎梏?!?
蒼老聲響徹大殿,一雙雙目光驚愕的鎖了過來——文脈桎梏??
這不是個蠻子嗎?
他血脈五代之內,竟有朝廷大員?
是西蜀的大官兒?
還是......
“老衲便替施主,去了桎梏,洗滌身魂,鑄下大基,再添,一份金身之基,一份活佛命數!”
“阿彌陀佛!”方丈臉上,添了密密麻麻的皺紋,佛頭上的蜀王瞪大眼睛,殿中一些人錯愕詫異!
殿上,風云色變。
“施主,心中可有大無畏?”
陳圣看到佛光,看到浩瀚燦爛至無邊的佛光,窺望見一方極樂之凈土,似在群山之巔,又似在浩海之底,
他看見一縷佛門金性,直刺入自己眉心,扎入眉心祖竅里的命府中!
遮身掩魂的文脈桎梏轟然消散。
“如此?!?
方丈的聲音如同晨鐘暮鼓,在變老,在佝僂。
“施主可修我佛門丈六金身,全看愿與不愿?!?
“施主亦得我佛門一份活佛之命數,往后所行之地,有寺門處開寺門,有僧人處僧人拜?!?
“若他年,施主鑄成金身,修成功德,昭覺寺中十萬僧,皆以施主為上尊?!?
“慈悲,慈悲!”
這是他為陳圣鋪的路。
陳圣胸膛滾燙。
【斬無畏獅子命,添,無畏獅子】
【得‘掌中佛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