寺外。
消失的大祭司和老道士,一追一逃。
“老王八!!”大祭司咆哮:“你傳下真武咒,我不挑你的理,但你還截胡??”
老道士撒丫子跑著,邊逃邊回頭樂呵笑道:
“手快有,手慢無,道陵兄自己下手慢了,還能怪老道我不成?”
大祭司氣的肝疼:
“你可知道,你這一收徒弟,你最不愿卷入的渾水,便已卷進來了!”
老道士猛然一剎腳:
“啥意思?你說清楚哩?”
大祭司捂著腮幫子,惡狠狠道:
“陳圣是那老禿驢找的人!”
老道士翻了個白眼:
“喔?那又如何?”
大祭司再道:
“今天,是他誕辰,十九歲誕辰。”
老道士撓了撓頭:
“這樣嗎?那我晚些時候得給我乖徒兒備一份壽禮了。”
大祭司繼續捂著腮幫子,只覺得牙根更疼了。
他強調道:
“十九歲,四月五。”
老道士蹙眉,低頭思索了片刻,愕然抬起頭來:
“他姓陳,也不姓李啊?”
大祭司輕嘆:
“你個老王八,也罷,這趟渾水,這一幕局,你已然進來,便躲不掉了......晚些時候,與那老禿驢一起時,再和你言說吧。”
“正好,老禿驢應該還不知道誰是陳圣。”
………………
大殿中嘩然。
高門大戶的貴人們面面相覷,有千金小姐搖頭,小聲道:
“到底是山野蠻夫,無法無天。”
一旁的年輕公子也嗤笑了一聲:
“不知者不懼,敢頂撞大悲方丈......”
他們都有些怕這蠻子,畢竟這鬼面大蠻太莽了,給了陳德清一巴掌,這種不知高低貴賤不曉得尊卑有序的人最可怕,
一個不好,若將自己等人砍了......
但怕歸怕,不屑卻也依舊不屑。
蠻子就是蠻子。
“靈槐,你做什么!”老鬼此時有些急了眼,生怕牽連到金雞村,牽連到自己等人:“怎么敢和方丈這般說話?沒教養!”
靈槐看都不看他。
明黃蒲團上,大悲方丈依舊不惱:
“女施主又在說笑,貧僧只是點出這位施主機心重罷了。”
靈槐雙手插腰:
“機心重又如何?紅塵悲苦,不多點心眼子,活的長嗎?便如方丈所言,貴寺的雜役院中,不也曾出過橫壓一世的莽金剛嗎?”
方丈微微一笑:
“百年一世,莽金剛雖曾為一世之尊,可到底沒成高僧大德,再看如今,也已杳無音訊,天下中都無此人蹤影,早便入滅。”
靈槐哈了一聲:
“是成不了高僧大德,人家百多年前便棄了佛門,開辟了座玉清觀!”
方丈溫和依舊:
“時至今日,昭覺寺依舊,僧眾十萬,可玉清觀現今何在,莽金剛又何在?”
靈槐不答反問:
“方丈,小女子說您未斬掉嗔,是半點不假的,我曾聽聞,您與莽金剛曾同在一盞青燈前......您始終在意曾經叛了昭覺寺之人,始終想和他分個高下,對嗎?”
“是這數十年寺中無人敢點醒您嗎?”
“方丈,您著相了!”
靈槐如當頭棒喝道。
方丈閉眼,雙手合十,唱了聲阿彌陀佛。
老鬼從蒲團上跳了起來,跪在地上:
“方丈,這諸葛靈槐沒爹沒娘,更沒什么教養,是個野種,可與我金雞村無關啊!”
陳圣抬腳,上前,踹。
猝不及防之下,老鬼被踢碎了肋骨,咳血飛了出去,奄奄一息!
“放肆!”
“好大的膽子!”
“方丈面前,也敢妄為?!”
江湖俠客和門閥子弟們都出言呵罵——方才不敢,但現在方丈在前,又如何不敢?
陳圣神色平靜,他知道端在上位的是當世大宗,自己萬萬惹不起。
可......
靈槐都敢因了自己,與大宗橫眉冷對。
同樣坐在明黃蒲團上的漢王世子微微色變,有些擔憂,
而穿著大紅袈裟的方丈再度睜開眼,再唱了一聲阿彌陀佛。
殿中便又安靜。
方丈緩慢道:
“女施主說的不錯,一百八十年前,貧僧也在雜役院中,與莽金剛為師兄弟,事事與他爭,與他比,哪怕他已入滅了,貧僧依舊懷揣著執念。”
“貧僧,的確未曾斬盡三毒。”
木魚聲止,經帷后的僧人們都收聲,來客無不面面相覷——還有這等秘聞?
這可算是丑事吧?
方丈伸手一拂,瀕死的老鬼剎那恢復如初,爬起身來,又怒又恨又忌憚的盯著鬼面大蠻。
方丈也看向陳圣,話鋒一轉:
“貧僧只道施主機心重,如今卻又見施主真性情,之前種種,反而是貧僧落了下乘......施主,請落座吧。”
他再伸手一拂,陳圣連拒絕的話都說不出口,只覺得身子一輕,眼前一花。
便已坐在明黃蒲團上了。
正在阿蠻的身邊。
方丈起身,問道:
“可還有哪位施主,誕辰是在今日?”
無人做答。
見狀,老方丈臉上閃過一絲失望,旋而在眾人目瞪口呆中,朝著靈槐施了一禮。
“貧僧站的越高,敢指摘貧僧過錯的人,便越來越少,今日幸得女施主當頭棒喝,此法會,便不算白辦。”
話落,靈槐憑空消失在原地,出現在最后一方明黃蒲團之上,坐在陳圣右側。
“阿彌陀佛,我佛慈悲!”方丈最后誦了一聲佛號,聲音驟如晨鐘暮鼓,蕩響整座大殿,振聾發聵的同時,又洗去人人心中此時之雜念!
陳圣只覺得一聲佛號回蕩在耳中,心思驟然清明,昨夜直面五鬼所動搖、受創的魂魄,也亦無恙了。
老方丈最后環顧了一圈大殿,始終沒見到大祭司口中,那個叫做陳圣的人。
他輕嘆:
“諸位施主,便請先隨知客僧們入客房,焚香沐浴吧,而后愿修佛法者可修佛法,不愿者也可在偌大的天王殿隨意游走。”
“明日,貧僧再來行三問,行那賜福之事。”
說完,方丈抬腳,邁出一步,縮納百米于腳下方寸,人已至大殿門外,踩出蓮花一朵。
再一步,便消失不見。
一位位知客僧涌入,引著來客前去一處處客屋,
至于陳圣他們這般端坐在明黃蒲團上的六人,更是被大僧人執禮恭請,依次離去。
陳圣獨自被請到了一座偏殿,他一問才知。
天王殿中,二十二處偏殿,尋常來客二三十人擠在一處偏殿中,明黃蒲團上的六位,則一人居一殿。
“此靜心殿,便是施主這三日來的居所,殿中有十七間屋,四處佛堂,殿外則是一處池塘,三千三百花,施主可自便。”
“一應用品,稍后會送來。”
………………
某座偏殿,某間客屋。
‘篤篤篤’
“請進。”
漢王世子推開門,看向屋中的陳德清:
“今日可不像是你的脾性,老陳,你莫不是在盤算著什么壞心思吧?那蠻子入了大悲方丈的眼,你可莫要胡來!”
正撫著腫脹臉頰發呆的陳德清,轉過頭來,盯了漢王世子半晌。
他長嘆一聲:
“世子殿下,可將我瞞的好苦!”
漢王世子一愣:
“此話怎講?”
陳德清呵了一聲:
“我陳家小輩,便我挨陳圣巴掌挨的最多,十年下來,沒有萬次也有八千兒。”
“這如今巴掌又落在我臉上,如此滋味,我能不熟悉?”
“我還能猜不到鬼面下到底是張什么臉?難怪他能從紅衣獄中走出來,難怪世子殿下要和我做賭!”
世子殿下愕然,旋而一拍腦門,恍然大悟:
“難怪你跪下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