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兩千契丹騎完成隱蔽，韓昌親自帶三十精騎前出偵查。

人銜枚，馬裹蹄。

他們貼著灌木陰影迂回，每遇遼軍哨騎，便伏地屏息。

行至三里地外，借著月光觀察遼營——篝火稀疏如散落星辰，隱約可見游騎在營外百步處巡弋。

憑借篝火看營地規模，應該不下兩萬人。

難怪遼帝如此大膽，定然是知道西京城內大金軍隊有限。

那么，夏軍又會在哪里？

他們從東邊繞過來，矮丘一帶，并沒有夏軍足跡，那么，夏軍應該就是在遼軍的西邊，或者北邊了。

一旦他們打起來，估計夏軍會很快切入戰場！

奈何螳螂捕蟬，黃雀在后，他韓昌身后，還有三千金人精騎呢！

鹿死誰手，猶未可知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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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東方泛起蟹殼青時，李仁愛也沒等來金賊的夜襲。

“呸！”他忍不住爆粗口了，金賊奸猾，不是準備白天半路偷襲吧？

金賊藏身的矮丘，李仁愛自然是知道的，夏軍哨騎一路跟上，還是能確定他們的大體位置的。

但也僅限于此了，進了矮丘，就不太容易偵查了，容易暴露。

而大軍繼續南下的話，就會從那段矮丘前經過，如果不知道金賊埋伏在那，叫金賊來個半途而擊……

李仁愛甚至以為，金賊會在離西京城更近的一段山谷埋伏呢。

那邊大概十來里寬，是洪濤山末端孤山和紇真山之間的平坦谷地，飲馬河也是從這流入大同盆地。

李仁愛叫來李良輔、嵬名平南，幾人商議一番，覺得可以將計就計。

裝作不知道矮丘附近的金賊，離矮丘稍微遠點經過，然后叫金賊殺出來。

畢竟他們還一心想誘敵呢！

正好前營的弓騎大部分無甲，屆時正好可以裝作慌忙潰逃的樣子，將金賊引入埋伏圈。

這樣后營的鐵騎也不用動了，繼續呆在昨天的位置。

無非就是前營多跑幾里地而已。

李仁愛又召集了諸位佰長、伍佰長、千夫長，將可能面臨的問題和戰術，都與他們做了交代。

反正就是一打就炸，但必須形散神不散，還要彎弓射擊，刺激金賊來追。

想要形散神不散，這些佰長、伍佰長，必須知道大軍的策略，才不至于慌亂中亂跑。即便是小股部隊，也要知道往哪里跑，別跟自家鐵騎撞起來。

既然要誘敵深入，這次的哨騎就不用派那么遠了，往前個十里地左右，稍微忽視一下矮丘地段，就比較合適，畢竟要是連哨騎都不派，敵人也會覺得有鬼的。

演戲嗎，重在讓人覺得真！

夏軍又吃了頓飽飯，一隊隊哨騎便領命出營，然后弓騎們開始收營帳，至于圍欄，沒有圍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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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報——！”

韓昌派出盯著遼軍大營的哨騎飛奔而來，“將軍，遼人開始往外派哨騎了，遼帝的捺缽，也開始在拆解裝車了！”

“遼軍數量如何？”韓昌忍不住問了一句。

哨騎想了想，老實道：

“帳篷沒多少，但馬匹很多，來回奔走的士兵也很多，怎么也有上萬。”

除了天祚帝的捺缽，他們的輜重，壓根就沒帶在身邊，其他夏軍很多是裹個氈毯就睡的，自然沒多少帳篷了。

韓昌點點頭，如今是夏日時節，有無帳篷無關緊要，搭帳篷還費神費事呢。

他深吸一口氣，目光如炬地掃過麾下將士，聲音低沉卻充滿力量：

“兒郎們！

耶律老兒，以為有了萬余兵馬，就能高枕無憂？！

他們拆營拔寨，正是最松懈之時！”

他猛地抽出彎刀，刀鋒在晨靄中泛起寒芒，“我等身后，三千大金鐵騎已磨利爪牙——”

話音未落，東面山脊突然驚起一群鴉雀。

韓昌順勢將刀尖指向驚鳥飛起的方向：

“看！連扁毛畜生都急著給咱們報信！斡離不將軍的虎狼之師，此刻正等著咱們鑿穿遼營！”

韓昌忽然壓低聲音，像草原狼齜出獠牙：

“都統吩咐我們，堅持半個時辰，就算齊活了！

但是，兒郎們，耶律老兒，價值萬金，更能換來永世的富貴！

不要忘了，耶律老兒當初如何對待我等家眷……”刀背重重拍在胸前鐵甲上，“咱們契丹兒郎，也是知道，誰不拿咱們當人看，又是誰，給了咱們飯吃！”

戰馬不安地踏著蹄子，韓昌猛地勒轉馬頭，披風在晨風中獵獵作響：“今日要么提著耶律老兒的旌旗回西京領賞，要么——”他突然暴喝：“就讓金人看看，咱們契丹兒郎，也是有恩報恩，有仇報仇的血性漢子！”

韓昌大手一揮，兩千契丹鐵騎，不加掩飾，徑直沖出了矮丘。

他們離夏軍大營不過十幾里地，即便戰馬小跑，也不過兩刻鐘，凌亂的遼軍營地，已經躍然眼前。

“唔——”號角撕裂晨光，兩千契丹鐵騎，如離弦之箭，直奔夏軍大營。

“殺遼狗！掙前程！”

鐵騎洪流中爆發出震天吼聲。

沖在最前的百騎突然亮出金軍旗幟——他們也是大金的勇士嘛！金人大纛在風中狂舞，恍如索命的幽魂。

遼人看到這個旗幟，沒戰先軟三分。

韓昌感覺能看見遼軍臉上的驚恐！

李仁愛也是有點吃驚，金賊居然這個時候殺過來，真是，真是，圖什么？

他的大軍可是枕戈待旦啊！

看到金賊就跑，應該不符合自傲的天祚帝作風，好歹要打兩下再跑嘛，不然，天祚帝怎么敢在西京城北70里安營扎寨吶？

李仁愛內心里還是有個聲音，想和金賊過過手。

他的精銳騎射軍團，和右衛，可是全軍數萬人里挑出的精銳，這樣的人馬，還不能跟金賊隨隨便便的兩千人干架？

眼看金賊越來越近，已經沒有時間猶豫了，畢竟不管是打是跑，最怕左右不定，猶豫不決。

李仁愛決定跟金賊干一架。

他對李良輔道：

“待我精騎和金賊對沖一陣，不論戰果如何，大軍按照計劃退走。”

李良輔一把拽住了李仁愛的玉龍駒韁繩，

“大帥，讓末將去沖吧！”

李仁愛笑道：

“有布和的三百右衛，我肯定無礙的。”

他爺爺李秉常，有一半的漢人血統，因為他太奶是梁太后；

他親爹李乾順，有四分之三的漢人血統，因為他奶奶是小梁太后；

到他李仁愛，有八分之三的漢人血統吧？

但漢人認不認不好說，很可能還是當他異族！

他不可能靠文治得天下，必須得是馬上皇帝，才能威震華夏！

現在有這么多底牌，必須得拼一拼。

剛開始上戰場，他甚至都不敢松開握著韁繩的手！

現在，他已經敢遠遠的射箭，這就是進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