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蝕心草？”
徐正指間那張輕薄的密函瞬間變得沉重。冰涼的觸感仿佛順著指尖蔓延至心頭。青柳院…三長老…“秘查”二字更透著一股山雨欲來的壓抑。
蝕心草，在《萬毒圖譜·地篇》中有零星記載。其根細弱，葉分七齒，色如劣墨，形若卷曲鬼爪。離土半日即枯，氣息全消，非特殊秘法或熟識其性者，極難辨識。此物本身并非劇毒難解。可怕之處在于，若以特定邪法煉制、調配輔藥，能令人神不知鬼不覺地情緒逐漸低沉、心神懈怠、意志渙散。久而久之，修為滯漲，靈感枯竭，任人擺布。中者，只覺自身懶惰疲敝，恍若自然衰敗，極難覺察外力之侵。它曾是上古“惑心巫道”的標志性暗手，因太過陰毒且對天賦要求極高，早已湮滅于漫長歲月，只余只言片語于少數家族秘錄。徐家身為衛國王室核心分支，這類秘聞自然有所記載。
三長老將此查探任務直接交給自己這個新安插于西陪都的巫師，而非王族在城中的資深探子……“盡速”、“秘查”、“不可驚擾旁人”——這簡短指令字字千鈞。
可能性一：王族核心層已嗅到西陪都有勢力正暗中收集或使用此物，危害或已波及王族核心子弟、重要盟友，甚至是……王都大人物！可能性二：王族在西陪都的舊有情報網出了問題，已不可信，或觸及了某些層級無法逾越的壁壘。無論哪種，都意味著西陪都平靜繁華的表象之下，潛伏著一道足以讓王族都警惕的暗影，且這暗影正悄然滲透著至關重要的心神領域！
徐正眼神驟冷，先前梳理政務時的“沃土”感瞬間被一層無形的鋒寒取代。權力游戲他不懼，但蝕心草這等直指修煉根基與精神意志的陰邪之物，如同游走在暗處的毒蛇，足以讓任何巫師都脊背發寒。
“來人。”徐正聲音平淡如水。
書房外侍立的心腹無聲推門而入，垂手肅立。
“傳令。”徐正指尖燃起一點幽藍火焰，將密函焚為虛無灰燼，“第一，立刻遣可靠之人，持我手令及徐家暗符，入城防司秘檔庫，查閱近五年所有入城大宗‘藥材’、‘魔植’、‘稀有礦石’（蝕心草常伴生特定礦石）的申報、抽檢及實際通關記錄，尤其是‘萬隆源’、‘巨木’、‘赤血’三家商行旗下或關聯商隊的記錄，留意任何異常報備或缺失。目標：尋找‘登記描述模糊’、‘抽樣記錄遺失’、‘通關與實際貨量不符（尤其是短重極多）’等跡象。所有記錄，拓印或秘法復刻。”
“是！”心腹毫不遲疑，沉聲應命。
“第二，”徐正走到案邊，取出一張城內空白簡圖，迅速勾勒出數點，“派人去‘東郊盜匪出沒區’、‘棚戶區擴展方向’（靠近王宇標記的邊緣）、孫振云提到的發生過勒索的‘下河坊街’附近區域……這些地方，觀察以下人員：近期突患‘無名疲弱癥’的普通居民、低級巫師學徒；頻繁、低價出售‘廢藥渣’（尤其氣味苦澀古怪）的小販；大量購入安神靜心類廉價草藥（可能用于掩蓋蝕心草副作用或中和其外顯氣味）的臨時鋪子。目標：尋找非自然的精神衰落和異常流通的下腳料。謹慎，只觀察，不動手。”
“明白！”心腹將地點記下。
“第三，”徐正沉吟片刻，“備好‘空冥玄水’（高度純凈、極敏感的檢驗藥液）與‘影息香’。明日，去拜訪東郊最大的木材商‘林大掌柜’。我視察建設部后續新規劃區，需‘了解’他庫房中幾批剛到的‘鐵鬃木’品質，用于官家項目招標篩選。動作要合理、尋常。”木材運輸貨倉，是除了藥材商隊外，夾帶一些見不得光的土石雜物最不引人注目的方式。
“屬下這就去辦！”
心腹無聲退下，融入門外廊道的陰影中。徐正站在原地，目光落在那張已被燒盡的桌面上。王族任務突如其來，卻像一面棱鏡，瞬間將他手中三個“楔入點”的優先級重新排序。
一、敲山鎮石：東郊的雷霆
翌日清晨，西陪都的天空灰蒙蒙的，似有一場冬雨將至。一支由城防司精干士卒（十數名中階學徒）、治安隊抽調的精銳（林虎親自挑選的數名七八級學徒）、以及五名身披輕甲、氣息彪悍的行軍都統府“執法衛”（都是八九級戰士學徒）組成的混合隊伍，無聲地封鎖了東郊靠近一片廢棄礦坑的“烏鴉巷”。此地環境復雜，多坍塌礦洞和年久失修的棚屋，正是林虎報告盜匪出沒的區域，亦是孫振云手下城防司巡邏力量覆蓋薄弱之處。
徐正沒有露面，而是在附近一座廢棄冶煉高塔頂端，被簡易巫術模糊了身形。他旁邊站著面色凝重、佩刀在手的林虎和兩名他的得力助手。
“大人，按您的吩咐，‘蛇牙’（一個在東郊活動多年的小幫派首領）昨晚醉酒后已被我們的人秘密控制，用您給的‘吐真藥劑’問出了窩藏點和贓物轉移通道的核心信息，就在這條巷子盡頭的地下石窖。”林虎低聲匯報，眼中帶著一絲對徐正凌厲手段的敬畏。
徐正微微頷首，指尖一縷微不可察的巫力波動傳出。下方巷道盡頭一座看似廢棄的磚石倉庫，兩扇厚重包鐵的木門突然毫無征兆地“轟隆”一聲向內炸裂！埋伏在周圍的士卒如潮水般涌入。慘叫聲、兵刃碰撞聲、怒喝聲瞬間在狹小空間內爆發。不過十數息，戰斗聲便沉寂下來。濃重的血腥味和催淚藥霧混合的氣味彌散開。
五名衣衫襤褸但兇悍異常的盜匪被五花大綁拖了出來，個個面無人色，其中兩個身上帶傷。混合隊伍的精銳們很快押送著這五人退入小巷深處預定的隱蔽羈押點。另有幾人迅速抬出七八個大箱子，堆放在巷口空地上。
一炷香后，徐正在塔頂消失。再出現時，已是在巷口那堆贓物箱前。林虎與心腹侍從已在旁等候。箱內有各色銅錢、銀餅、低階巫晶，大量皮毛、草藥，甚至有幾件破損的低級法器。林虎負責清點入冊。而徐正的目光，卻若有若無地掃過旁邊地面——那里散落著剛從那些盜匪身上搜刮出來的所有零碎：干糧、匕首、粗劣傷藥瓶、貼身攜帶的護身符（劣質）、甚至還有幾張當票和畫著簡陋地圖的獸皮……還有一塊不起眼的、沾著新鮮泥土的木片碎片。
徐正不動聲色地走過去，似是隨意彎腰撿起一塊崩裂的巫晶碎片，手指卻在接觸地面的瞬間，極其隱蔽地拂過那塊木片碎片。一道隱晦到極點的巫術波動如微風掠過，一股極其淡薄、混雜著濕潤泥土味和劣質木材氣的奇異苦澀，如同游絲般被徐正的指尖感知到。
就是它！極其輕微的、屬于蝕心草的“衰朽”特性！雖經過某種臨時性掩蓋（與木材伴生或特意埋在木材中運輸），但其本質那針對精神根源的陰冷侵蝕感，對服用過“清神丹”又專研藥理的徐正而言，如同黑夜中的磷火。
徐正站起身，面色如常，對林虎道：“盜匪窩藏地點與轉移通道圖，拓印交予孫中郎將處備案。贓物按律清點入庫。這些人，是關是押，按律處置。東郊，保持高壓態勢三日，后續日常巡邏再增派兩隊。”
“遵命！”林虎肅然應命。
第一步“敲山”完成。目的有二：一是以霹靂手段震懾東郊潛藏的一切牛鬼蛇神，傳遞“新官上任，殺人祭旗”的清晰信號，讓水面下的某些人暫時蟄伏或收縮；二，便是這順手牽羊，指向性極強的線索——蝕心草的低劣流通環節，很可能利用了盜匪混亂的銷贓渠道或其“秘密”倉庫作為短暫中轉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