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如墨汁般浸染西陪都的天空時,徐正收起桌案上最后一份關于南城區排水修繕的卷宗。窗外萬家燈火漸次點亮,勾勒出這座陪都的繁華輪廓。他活動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脖頸,體內一級巫師的巫力如溫熱的溪流緩緩運轉,將疲憊感驅散。
“同僚…總該見見。”徐正低聲自語,起身推開官邸厚重的雕花木窗。夜風帶著城市特有的喧囂與煙火氣涌入,遠處城主府方向燈火通明,隱隱有絲竹聲飄來。他作為新晉的觀察副使,按例需向正職觀察使及行軍都統報備,兼有同僚之間聯絡情誼的用意。更何況,西陪都官場架構復雜:一位二級巫師的觀察使與一位同級別的行軍都統統籌全局,其下本該各有五位一級巫師的副使(觀察副使)與五位一級巫師的中郎將分掌不同領域。然而,殘酷的跨世界戰爭如同貪婪的巨獸,將王國絕大部分中堅力量——一級巫師們,持續不斷地吞噬、抽調至各個激烈對抗的異界戰場。如今偌大一個西陪都,能坐滿一半官職已是難得。像他這樣的“新人”,暫時還處于王國寶貴的“休養”、“發育”階段,無需立刻奔赴前線,算是不幸中的萬幸。
他心念微動,腰間儲物巫師袋光華一閃,一架通體由暗色金屬鍛造、銘刻著飛行符文的精巧“浮空飛盤”出現在腳邊。踏上飛盤,巫力注入,徐正如夜色中的一縷輕煙,無聲而迅疾地掠向城市中心的城主府。
城主府乃西陪都權力的心臟,其恢弘程度遠勝徐正的副使官邸。高大的圍墻雕刻著繁復的守護陣法,正門處矗立著栩栩如生的石質巫獸。值勤的衛兵清一色是氣息彪悍的高級巫師學徒,見到徐正那象征一級巫師的星紋袍袖和他腳下價值不菲的飛行法器,立刻肅然行禮,恭敬引路。
穿過層層門廊,抵達燈火通明、彌漫著珍饈香氣的官署膳廳。巨大的雕花長桌足以容納二三十人,此刻卻顯得異常空曠。除了侍立角落、隨時聽候差遣的仆從(多為低級巫師學徒),長桌主位及兩側本該屬于高官們的位置,空空如也。寂寞的府宴。
“副使大人安好。”一名穿著高階執事服飾、氣度沉穩的八級巫師學徒上前行禮,“不知大人駕臨,有失遠迎。可是要用膳?”
徐正環視空蕩的大廳,語氣平淡:“觀察使大人、行軍都統大人,以及各位副使、中郎將大人都不在府中議事或用餐?”
執事臉上露出一絲恰到好處的恭敬與無奈:“回稟副使大人。今日正巧,林氏家族于‘攬月樓’大擺宴席,為老祖宗千歲壽辰慶賀,觀察使王大人、行軍都統趙大人、以及劉副使、陳副使等幾位大人,皆去赴宴了。馬副使在城防司當值,據說‘灰鬃蠻牛’商團運來一批禁忌材料,需要徹夜查驗。還有幾位大人…嗯…”他頓了頓,聲音壓低了些,“應是去‘金蟾坊市’或‘流云街’尋些晚間消遣。”
徐正了然。巫師家族晚宴是拉攏關系、交換利益的絕佳場合;城防輪值更是職責所在;至于大型商業街的燈火酒綠,也是這些常年繃緊神經、隨時可能奔赴戰場的強者們宣泄壓力的去處。自己這個初來乍到的新人,一時半刻自然還融入不進這復雜的社交網絡。
“無妨。”徐正神色不變,走到一張靠邊的桌子旁坐下,“按例準備一份工作餐即可。”
“遵命。”執事立刻示意侍者。
片刻后,一份標準規格的“工作巫師餐”被端上徐正的桌面:
主菜:藥鼎燜靈豬肉。取自圈養的巫獸鐵鬃豪豬精華部位,肉質瑩白如玉,富含溫和氣血能量,以十幾種低階溫補藥材在特制的巫術藥鼎中燜燉數個時辰,湯汁金黃濃郁,肉香與藥香奇異交融。
配菜一:七星伴月羹。碗中澄澈清湯,漂浮著七顆鴿卵大小的晶瑩丸子,分別由雪蓮子、玉髓菇、百年何首烏粉、地元藤嫩芽、赤陽果碎、碧水魚膠、以及一小撮提純后的月光石粉糅合制成,輔以溫養經脈的高湯。七丸繞著一小片燉得幾近透明的星紋草葉,暗合陣法,蘊含微弱星光之力。
配菜二:淬脈三珍碟。分別是:涼拌萬年青(具有梳理巫力之效的靈植嫩芽)、清炒水晶蟹黃(取自富含靈能的深潭大蟹)、酥炸金絲藤卷(包裹某種地火根莖的脆皮卷)。
主食:五谷通玄飯。以黃金黍、星辰米、地脈紫薯、玉精藕丁、百煉薏仁混蒸,粒粒分明,散發自然清香與微弱的土行能量。
飲品:小壺‘春華露’。并非烈酒,而是采集春日百草朝露精華,輔以數種清心凝神的靈花,經秘法封存釀制而成,口感清冽甘洌,入腹化作溫涼氣流,能洗滌輕微疲倦,梳理精神力。
點心:三色凝元糕。三塊菱形小糕,分紅(血元棗泥)、黃(石蜜玉髓)、綠(碧桑葉膏),入口即化,緩慢補充細微耗損。
徐正默默拿起鑲嵌著青玉的象牙箸。這份餐食,無論是食材選擇、烹飪手法還是其中蘊含的微弱能量,都遠超凡俗酒席。對于巫師學徒而言,是珍貴的修煉輔助。對于一級巫師的他,效用雖已大打折扣,更多是象征意義與日常能量補充,但也足見城主府對巫師官僚體系的重視。他慢條斯理地品嘗著,藥香、木香、谷香在口腔縈繞,春華露的清流滑入喉嚨,帶來一絲舒暢。偌大的膳廳只余下他輕微的咀嚼聲和侍者們輕手輕腳添湯換盞的細微聲響。
孤獨感?談不上。他早已習慣獨行,無論是在危機四伏的異界,還是在弱肉強食的巫師世界。此刻的寧靜,反倒讓他有閑暇細致品味食物的奧妙,感受身體對其中微弱能量的吸收運轉。一絲微不可察的藥力混同著春華露的清涼,在經脈中悄然流轉。
草草用過餐,再次確認今夜無人可“聯絡感情”后,徐正離開了城主府。他沒有再乘坐浮空飛盤,而是信步走在華燈初上的街道上。西陪都的夜晚,比白日更顯繁華。巨大的水晶燈陣懸浮于主干道上空,投射下柔和明亮的光芒;兩側商鋪鱗次櫛比,各色招牌閃爍著魔法光暈;穿著各異的人群摩肩接踵,其中不乏氣息不弱的巫師學徒,更有不少衣著華貴、佩戴家族徽章的男男女女匆匆趕赴晚宴或歌樓。
“金蟾坊市”、“流云街”的方向更是流光溢彩,靡靡之音隱隱傳來。徐正對這一切視若無睹。在醫藥K8601世界經歷了血腥掠奪與力量飛升,眼前這些世俗的繁華與享樂,對他而言如同隔岸觀火。他的心,早已沉靜如淵海。
兜兜轉轉半個時辰,徐正回到了自己位于東南角、依傍小山的官邸。官邸的法陣識別出主人,無聲開啟門戶。比起城主府的喧囂,這里顯得格外清幽寧靜,只有墻角低階凝神草散發的微光,以及檐下風鈴在夜風中偶爾發出的脆響。
他沒有去臥室,而是徑直走向官邸后方緊鄰小山峭壁的一間靜室。此靜室深入山腹數丈,乃上任副使留下,墻壁上銘刻著多重聚靈、防護、靜音陣法,耗費不菲。此處是徐正選定在衛國發展的根基,自然被他用更強的陣法和更精純的巫力重新梳理加固過。
關上厚重的石室門,喧囂徹底隔絕。一股混合著清涼巖石氣息、微弱地脈靈氣、以及徐正自身布下陣法產生的純凈能量流彌漫在不算寬敞的空間內。
徐正沒有立刻開始冥想。他走到靜室一側的石案前。案上擺放著幾件從醫藥K8601世界帶回的核心物品:
淬魂盤:一個巴掌大的暗紫色玉盤,表面有無數細密螺旋符文。此物能幫助穩定心神,提煉精神感知。
一小瓶“晨星玉露”:瓶內盛放著幾滴黏稠如汞、泛著星屑般光點的液體。這是他在蒼嵐高原深處,從一種只在拂曉時分凝結于特定星紋草上的特殊靈液中萃取出的精華,珍貴異常,能洗滌巫力雜質,加速與天地能量的溝通,是鞏固一級境界并沖擊二級壁壘的輔助珍品。
七枚“玄元固脈丹”:這是他根據沙卡部落的“升靈液”和從墓穴巫師處得來的古老丹方,結合K8601世界搜刮的頂尖草藥改良煉制而成。色澤純黑如墨玉,藥力溫和綿長,主效便是鞏固初入一級巫師時所擴張和淬煉的經脈及能量核心。
徐正拿起那瓶晨星玉露,指尖微動,石室中央法陣的節點亮起柔和清光,匯聚成一個小小的光池。他小心地將一滴玉露滴入光池中心。頓時,一股清涼如深山泉水、又帶些微刺痛的“星塵”般的能量倏地擴散開,融入陣法能量流中,靜室內的靈氣活躍度瞬間提升了一個臺階。空氣中仿佛有無數微小的星點在輕盈飄舞。
他又捻起一顆玄元固脈丹,毫不猶豫地服下。丹藥入口即化,一股沉穩溫和卻又龐大精純的暖流,如同開閘的洪流,卻并不狂暴,而是以一種無可阻擋之勢沉甸甸地流向四肢百骸、滋潤著每一寸新生的經脈、洗滌著位于胸腹腔內的那團如同旋轉星系般的一級巫師能量核心(巫師之心)。
徐正盤膝坐在光池中央的蒲團上,閉上雙眼。藥力與陣法加持的純凈靈氣內外交擊,瞬間進入深層冥想狀態。
他的呼吸變得極其緩慢、悠長。每一次吸氣,都仿佛有無形的巨鯨吸水,靜室內彌漫的、被晨星玉露提升過的純凈靈氣便如漩渦般涌入他的口鼻。每一次呼氣,則如潛龍吐息,帶著體內運轉煉化后產生的絲絲灰色雜質,化作淡淡的白氣消散于陣法光幕之中。
淬魂盤懸浮在他的眉心前三寸處,緩緩旋轉。隨著徐正的呼吸節奏,玉盤上的螺旋符文也發出微弱的紫光,一圈圈無形的精神漣漪擴散開來,不斷梳理、淬煉、提純著他的精神感知力(即巫師的精神力源泉)。
他的心神沉入身體內部:
那團旋轉的巫師之心,在藥力和純凈靈氣的滋養下,色澤變得更加深邃、凝聚。每一次律動,吸納外界靈氣的速度和煉化為自身精純巫力的效率都在細微而持續地提升。
那些因晉升而被強行撐開、還略顯新嫩的經脈,在玄元固脈丹龐大藥力的浸潤下,堅韌度正一點點增加,內壁仿佛被渡上了一層溫潤的玉澤,能承載更強大的能量沖擊。
身體百骸內的每一粒細胞,都在貪婪地吸收著逸散的精微藥力,進行著肉眼不可見卻意義深遠的淬煉優化。二級巫師所需的,不僅是能量核心的強大,更是整個生命本質的躍遷。他掠奪自異界的龐大資源,正一點點轉化為最根本的底蘊。
時間在石室中失去了意義。冥想中的徐正如同一塊沉入深海的神玉,在巨大的壓力與純凈的環境里,悄然吸納著能量,打磨著自身。外界的觥籌交錯、巫界沉浮、戰爭陰影,于此一刻,皆與他無關。唯一的真實,便是體內澎湃涌動、不斷鞏固精進的巫力,以及那向著更高境界穩固邁進的步伐。
這便是巫師的修行。日復一日的積累,滴水穿石的堅韌,掠奪萬界資源成就己身。
不知過了多久,當徐正再次睜開雙眼時,靜室內濃郁的靈氣已被吸納大半,晨星玉露的效果徹底消散,唯剩陣法自身維持的微弱光芒。他眸中神光湛然,比之前更加沉靜內斂。感受著體內更加凝練渾厚的巫力和更加堅韌寬闊的經脈,他知道,今夜這頓飯后的獨處修行,成果斐然。
他起身,望向靜室一角用于計時的“流沙刻漏”。細密的月光砂才流下不足十分之一。長夜未盡。